法渡微微皱眉,他明白这两人亲密到同榻而眠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无意去干涉宝殊的生活,只是此时杜寇也学以前阿煦的模样穿僧袍,便引起了一种习惯性的反感。
杜寇也察觉到法渡在看他,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直缩着身子,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微微发颤。
法渡才一伸手,杜寇倒头便拜:“臣知错了!国师饶命,国师饶命啊!”
“起来吧。”法渡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
“行了,哪怕是捉奸在床,那也该是向庞后请罪,怎么反倒求国师呢?”宝殊半真半假的开玩笑,明着是说给杜寇听,实际上却是在提点着法渡。
法渡微微一笑,便假装没听懂:“你出去吧,我有事要与陛下商议。”
杜寇冲着他连续磕了三个响头,提着鞋子便退了出去。他这一走,屋子里便再次寂静下来,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半夜过来必定是有什么紧要事。”宝殊把龙袍披在肩头,“今天天冷,你过来些说吧。”
法渡合十朝他行礼:“此事万分紧要,我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不便在此久留。”
宝殊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想和自己保持距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笑眯眯的回答:“这才把白蛇压入镇妖塔,难道今天便觉得后悔舍不得了?”
法渡微微摇头:“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宝殊的声音微微一颤,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去哪儿?”
法渡沉着嗓子,好像在叙述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明日傍晚萧梁便会易主,你若不走,便注定会成为这场战乱的牺牲品。”
宝殊从床榻上直扑下来:“朕的江山要亡了?是谁要害朕?谁!朕现在就去杀了他!不,九族连诛!”
法渡伸出手掌揉了揉他的头:“你自己。”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宝殊眼里爆发出一阵愤恨的凶光,然而那道光却在落到法渡身上的时候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摇摇晃晃的退了一步:“易勋,如果朕真的丢了江山……我真的一无所有了,你还会陪着我吗?”
法渡心里知道真相有多残酷,更不愿意轻易许下承诺,于是便沉默不语。
宝殊急切的拽住他的袖子,不住的追问:“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王朝即将更迭,你的江山都快没了,何必还要强求一具本无意义的皮囊。”法渡答道,“你还是尽早开始收拾整理,妥善安置好子女家眷,切勿走漏风声。”
宝殊摇摇头:“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否则我宁可在这里等着别人来取我的脑袋。”
“宝殊……”
“你还不明白吗?我本不想要这个天下,有它没它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我不能没有你……”宝殊哑着嗓子喊,“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不怕什么落魄流离,不惧什么国破家亡,就是阴曹地府我都敢跟你去……我只求你留下,在你永恒的生命里匀出那么几十年来陪着我……不,哪怕是几年,几个月,几天都是好的!”
法渡终于点头:“好。”
宝殊满心欢喜,仿佛时光全都倒回了彼此邂逅的岁月。
那时候的他受尽欺辱一无所有,却唯独拥有着法渡所有的关怀和温柔。
“此次行事务必要小心,轻装简行即可,金银细软都不要带了。家眷子女也需悉数安排好,一旦江山易主,新主绝容不下他们。待到明天宫变之时,我会提前来接你。”
法渡说一句,宝殊就乖乖的点一次头,等到法渡说完,才欢喜的回答:“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若不来,我哪儿都不去。”
法渡离开宫里回到化生寺天已然快亮了,眼看着离那剧变的时刻已经不到十二个小时,帝京的清晨却如同往常一般静谧祥和,仿佛一切都从容不迫,一切都将随着时光的河流永恒。
忽然听到斜上方传来一阵笑声:“师父,这大半夜不见,你是去了哪儿?”
法渡连头都没抬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淡淡应道:“我已经不是你师父了,这里也并不欢迎你。”
“师父,好歹你我相伴数年之久,哪怕亲情不再也还有人情,怎么对我如此生分?”兰若从屋顶上轻飘飘的落下来,伸手拽了法渡,飞快的仰头凑了上来。
法渡没有躲闪:“你还记得上次是怎么受伤的吗?”
“兰若自然记得。”兰若笑眯眯的答道,“不过如今这大梁的国运及那白蛇的命运都着落在我身上,你要是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大可以再把我推开。”
感觉到法渡并没有明显的抗拒,兰若立刻吻了上去。法渡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漠的承受,然而仅仅是如此,兰若依然觉得欣喜万分。
“现在还来得及,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走,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渴望这一刻,只记得在自己最青涩懵懂的年代,这个人是如何把她从战乱的废墟中救出来,又是如何扶着她的手教她认字学棋,如何静静的守着她成长,成为她最坚实的城墙。甚至如今想来,偶尔严厉的教导和平日里淡得如水般的相处都变成了一场岁月的惊鸿,每每想来,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成了最可望不可即的温柔。
法渡忽然开口:“得偿所愿的感觉如何?”
兰若迷离着双眼,似乎并不想从这场短暂的美梦中清醒过来,只是怀着几分怨怼轻声喊着:“师父?”
“你心满意足,可知我此刻却是心如刀绞。”法渡淡然道,“我到底没把你教好。”
兰若退开一步,刚刚梦一般的美妙全都在转瞬之间被撕成了碎片,却依旧不甘心的问道:“师父,我们之间真的就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法渡望着她,轻轻摇头:“庐陵王此人好利无义,留在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如今对你千依百顺,许你诺言将会立你为后,等到大权在握,依然会像对待白灵那样抛弃你。”
兰若怔了怔,脸上的表情飞快的变得肃杀起来,咯咯的笑声在风中迂回着消散,无端的邪气横生:“原来你都知道……你都知道。”
法渡点点头:“对,庐陵王即将成为改朝换代之后的下一位国君,但历史里并没有你的印记,你并没有如愿成为王后。”
☆、第232章 造恶魔
法渡本以为自己所透露出的讯息足以让兰若动摇,然而兰若不过恍惚了一瞬便又笑了起来:“跟随师父多年,却从不知你挑拨离间的本事也这么厉害。”
法渡也不理会她的讥讽,淡然一笑:“你不信便罢了。”
“师父,我知道庐陵王这个人好利无义,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最好利用。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那样的人只想求得能在天子脚下求得荣宠罢了,怎么会想到去做那大逆不道以身犯险之事。”兰若的笑容得意之外多了几分邪魅,“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成为王后?他不过是我利用的工具,何曾值得我委身?让他起兵篡权的人是我,将来真正要执掌大权的也是我。”
法渡微微一笑:“是吗?”
“你以为万事未卜先知,读得出别人的喜怒哀乐便可以把天下都握在自己掌心里?”兰若得意万分,“不,人心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利器,贪嗔痴妄嫉妒不甘,爱别离,恨难忘,全都是最致命的武器。”
法渡表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却是震撼不已。从知道兰若是修神宗之始,他便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错误,然而今天听了兰若一席话才算是真正明白,自己根本试亲手造就了一只恶魔。
“师父,事到如今你可后悔了?”兰若看法渡沉默不言,心中不由得多了些希望。
法渡并没有回答,只是淡然转身离去:“你若要我后悔,变做出些事情来让我后悔吧。”
兰若咬着牙喊:“师父!你总归有求我的时候,你总会回来求我的!”
雪休与覃飞里里外外忙着,所有的杂事都不需要法渡操心。一切都将走向寂灭,然而这最后的十多个小时,法渡竟不知自己到底应该去做些什么。原本他总觉得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如今真的闲下来了,却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师父,我们实在太忙,这还无无人照料,就先交给你照拂片刻吧。”覃飞匆匆而来,把庐陵王与白灵的孩子放在法渡面前,跟着又匆匆的去了。
法渡自问并不是带孩子的材料,兰若到他身边时已经十四岁,雪休被抛弃在寺门之时也已经三四岁大小,况且慧能大师那边也安排了人帮忙照顾饮食起居。如今把这么个小东西朝他面前一放,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根本不知该从何入手。
“西……嘶……”那孩子一向和他亲近,大约是跟着覃飞和雪休的称呼,冲着他发出了模糊的怪音,尽管属于蛇的那一半血统已经除去,他说话的时候仍习惯性的发出嘶嘶的喉音。
法渡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轻声纠正道:“师父,师……父……”
人类的婴儿出生到那么大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就因为原本半妖的血统让它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学会保护自己,所以他此时看起来比实际上的年纪大得多,化人之后那种惊人的生长速度才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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