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错了吗?”
“知、知道了呜呜呜……”
惩罚的金链褪去,只留下一个趴在天书上哭得伤心的小人,焦黑的皮肉处处狼狈,看起来好不凄惨!
沈翷瞟了一眼,没好气的把手上的一团灵液砸了过去!
满含灵气与神力的液体一触到伤痕累累的身体便转瞬间融了进来,焦黑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成的原来胖嘟嘟的藕节状,连头顶那个焉巴巴的小辫子都重新竖成了一个小小的冲天炮,一揪一揪的翘着,精神十足!
啧,还是心软了!沈翷略微嫌弃的想。
一把丢开小人,天书本来就是规则汇聚之物,除了他最后的惩戒,这个长成福娃的书灵被天雷劈几下除了疼点屁事没有,搁那抽抽啼啼就是给他看呢!
烦躁的一栗子过去“再哭关一百年!”
“嗝~不哭了!”眼泪收得狠了,冲了个反嗝,不过总算懂得看脸色的小人乖乖的缩回天书里,只剩下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在外边瞅着敌情!
“记得了!”手指点着小家伙的额头,见他可怜巴巴的点头,这才意味深长的摸着他小小的脑袋,道:“我可不想醒来第一个亲手丢进天狱里的人是我的正臣!”
“不会不会!我、我回去就去长明!一刻都不耽搁!!!”
书灵真是被吓着了,金链镇压万物,恢恢神压如穹顶天覆,仿佛一下子就能将它碾碎得灰飞烟灭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小人儿抱着沈麟的指头呜呜的保证,小脑袋摇得比拨浪鼓都勤快!
呜呜呜君侯好可怕,哪有顺便一句威胁就是丢天狱的,那可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可是……可是这边怎么办?我真的找不到消息了……”
刚想好好表现一番的书灵一想到此前的问题,翘尾巴一下又焉了,想到可怕的天狱里面数万万年前就被关押至今的怪物们,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又飙了出来!
“呜哇哇哇,神君我不想进天狱呜呜呜呜~~~~”
“行了,乖乖的我不会丢你进去的!”一把将书灵塞回书里,天书变成一本普通的线装本被他拿在手中,手指轻点,草地上顿时出现了一辆铺着软软干草的牛车,坐上车子,枯枝一抽,车子便晃晃悠悠的走了起来。
沈麟也不管缰绳,见车子动了便舒服的往干草上一躺,满足的叹了口气,“这才是神仙日子!”
“神君,君上?君侯~~~”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呱噪。”沈麟掏掏耳朵,一脸淡然的嗤道:“线索等你来发现异变早就结束了,一路过来你就光记得吃和看热闹,什么线索记在脑海里了?现在不许吵我!!”
“嘤,知道了……”委屈的缩回探出的脑袋,不做声了,虽然它不怕天雷打,但是基本的审时度势还是会的——尤其是刚被教训了一顿之后。
时间就在牛车吱吱丫丫走动的声音中流逝,一步一步,沿着曲折的道路向东方行去。犍牛壮硕,不吃不喝也无损那份悠然的稳健,神君闭目,日升月落中孕育无形的静谧。牛蹄落处,花草缤纷;车行道前,百兽俯首;神驾所在,鸢飞鹤鸣,一派和谐景象。
所谓大道至简,总在行走之间。
“动静真大,行不行啊……”无人理睬只能自己玩自己的小人蹲在飘着的天书上,瞅了瞅下方热闹非凡的场景,嘴角一撇,小声嘟囔道。突然眼尖的看见脚下的天书冒出噼里啪啦的熟悉声响,连忙捂嘴道:“我没说坏话没说坏话!不许劈我@#¥%……”
就在小书灵努力的和天书讨价还价时,下方缓步慢行的牛车中,那双闭合了整整九天的双眸,缓缓睁开了……
“咦,神君您醒啦!”
第一个发现沈麟醒来,书灵顿时也不管会不会被劈了,天雷嘛,多挨几下少挨几下也没差多少!嗖的一声踩着厚厚的天书飞到沈麟跟前,笑得一脸灿烂,全看不出不久前那副欠收拾模样。
终于不用自己跟自己说话了!开心!
一把推开那张靠得太近的小胖脸,沈麟理了理不见半分散乱的衣襟,狭长的凤眼四周一扫,四野骤然一静!
猛兽伏地,虫瓢敛息,方圆之间,领域自成,这就是神明。
眼珠一转,沈麟便已明白了此间原委。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还没完全控制体内的神力的缘故,他收罗一世信息,借由此身慢慢归结梳理和领悟,便如同一个人用他的感知细细扫过一个世界缤纷复杂的世事,这一新奇的方式倒是让他明了了许多不曾意识过的事情。
一路行来,将之与前世今生的感触相融合通汇,不自觉间沉浸入定:在汪洋世事中沉浮,穿梭于前世今生的种种,说起来,这还是他醒来后第一次超脱于神人之间的认认真真的梳理。于是,积累也好爆发也罢,在这区区九日的凡俗之中,得到了神座上沉睡百年,魂入万世苦苦寻觅而不得的灵犀!
书灵眼中垂目九日的神君,却在这短短时间内完成了与神格的进一步融合,进入了下一阶段的蜕变!而在此间略略散溢了些许气息,草木虫兽之流对此最为敏感,敬畏之余又本能的觉得它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所以才一路相随,造成了沈麟醒来时看见的景象。
这样说起来,各界神话传说中的圣贤现世或者仙人下凡有百鸟朝贡,万兽来伏的异象,估计都是被这种气息吸引过来的吧?!
这样想着,沈麟又突然摇了摇头,好笑的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丢出脑海,每次试图融合神格就一定会出现各种幻境杂念,甚至将能自己拉入混沌中封住记忆,仿佛重新投胎于世,在它创造的红尘中浮沉,有种种幻像心魔纷至沓来,化作凡尘俗事、鬼怪灵异,考量消磨他的意志,企图干扰甚至反噬!
这就是神格的考验,任何神通道法都无法动用,只能凭自己的本心一次次选择和磨练,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越是高位的神格融合越是艰难,沈麟早就做好了与之对峙几千上万年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在一个下界的凡间突然领悟了灵犀,醒来之后发现那迟迟不见动静的融合进度又向前挪动了一点,虽说总进度其实也不过刚刚过半,堪堪足够他坐稳神位,在多就有些力不从心。可沈麟已经很满意了,他的神格可不是区区凡间土地河伯之流,在至高神界中都只能让人仰望的司法神君的神格面前,百来年的时间也只能当眨眼……
这样想着,沈麟挥了挥袖子,端坐在牛车上,却给人一种端坐于青天之上俯视的压迫感。执掌刑罚的神祇,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生灵震撼,伏地的野兽无论是懵懵懂懂灵智未开的,还是侥得几分气运修出灵慧的,无不在此威压之下瑟瑟发抖起来,不由将身子放低。
“天道轮转,荣养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天定。本君于此界得了灵犀,自当有所反哺,方才不负因果。”说着环视一圈,点点头,方道:“本君便于此地讲经,恰逢此会者皆为有缘……”
此地方圆,所有存在都听到了一声宛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无论是草木虫瓢都自然而然的听懂了其中的信息,朦胧的意识不由得更生恭敬,将伏地的身子压得更低!
沈麟语毕双眼微合,双唇微启,霎那间莫名道韵散发,将四周方圆纳扩其中,形成了一个半扣在地上的碗型领域!
此时若有人从外边看过来,会觉得此地与别处并无二致,但其实此间领域早已不再人世的范围,在沈麟开口之前未入此领域者,他开口之后便再也无法进入了!
法不可轻传,自古如是,无缘者失之一步就是把头磕破也难寻仙踪。
鲁迪?艾曼伦无疑不是这种人,当他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的一步踏入这片山林时,自那晚便在罪孽中挣扎的心神便毫无道理的松懈下来。踉跄的倒在深厚的草丛之上,眼中血泪流淌,那一晚污红的夜色仿佛刻在灵魂里,一幕幕在眼前不停播放——
火焰,鲜血,弑妻的亲父,倒地的叔伯兄妹,还有……那把闪着不详颜色的血刃!
神啊!这深重的罪孽要如何偿还?!
怔愣的望着那澄澈的似乎能照见人心的天空,鲁迪将自己最深爱的长刀掷于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脸,蜷在沾满他鲜血的草地上,无声的哭得狼狈无比——
“道言:……诵之十过,诸天遥唱,万帝设礼,河海静默,山岳藏云,日月停景,璇玑不行,群魔束形,鬼精灭爽,回尸起死,白骨成人……”
“……上有黄庭,下有关元,前有幽阙,后有命门,嘘吸庐外,出入丹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迭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穷极浑噩中,突然一阵道唱冥冥传入心扉,柔和之极也自然之极,竟让人记不清楚到底是他先于此地出现,还是这声音原本就停留在这里。在他几乎被汹涌而出的疲惫、茫然、愤怒与愧疚淹没前,如清清的一捧泉水,缓缓流过他的满身狼狈……
从记事起就被教导着,要如同手中的刀一样坚强锋利一样无坚不摧的少年,在这飘渺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断的声音中再次泪流满面,集中全部的心神,连地上的刀都不顾了,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向着声音的来源寻去,近一点、再近一点,他知道,那个地方或许就是他追寻的答案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