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群人灰溜溜离开的身影,定云仍是面上含笑的模样,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
她身边的男子不赞同道:“何必管这番闲事?”
定云美眸斜睨他一眼:“你啊,成日里只想着修炼,要不然便是完成师尊给你留下的任务,自然看不出来。沈师弟天资卓绝,日后成就恐怕不会在你之下,举手之劳便可同他结下善缘,何乐而不为?”定云能艳名远播,同她识人处事的手腕大为相关。
镇云只觉麻烦:“魔族当前,你我至多也只帮得上他一次两次,须得他自己醒悟反抗才好。”镇云同沈寒枫的年纪几乎差了一倍,两人之间的层次又相距颇远,自然也没什么交情。即便他知道沈寒枫是在他和司云之后,唯一被扶贤收为亲传的弟子,也并未怎么关注过沈寒枫。今日见到他连沉云这样的人都不敢反抗,心中更是对这小师弟看轻了几分。
定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女子心细,她又格外心思缜密。有些事情看似空穴来风,却在她心中铺成了一张细网。镇云哪知道,定云今日所为,不过是为了心底的担忧加一丝安定罢了。
沈寒枫并没能见到扶贤的面,站在青华阁前,司云言笑晏晏得同沈寒枫道:“父亲近几日正在闭关,师弟既然回来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其实沉云等人早就知道掌门闭关这件事,不过他们刻意没有告诉沈寒枫,便是在这种小事上,都想让沈寒枫吃亏。
大抵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沈寒枫倒是不见有什么失望。只是被他揣在怀里的煤球不知怎么的,在司云出现之后,便不停得发着抖。
从前在青华峰上,沉云等人总是带头欺负打压他,更年长一些如镇云等师兄师姐们又常年见不到面,倒是司云偶尔还会帮沈寒枫一二,是以沈寒枫对这位师兄并无什么恶感。
将煤球从怀里掏出来,沈寒枫皱着眉看了看手上的黑猫。红通通的眼睛还是透亮的模样,湿漉漉的猫鼻子对着他高挺的鼻梁。煤球小小地叫唤了一声,还舔了舔沈寒枫的鼻尖。
司云问道:“这是师弟养得灵宠?可是病了?”他哪里知道,卓君尘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一直发抖,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直接撕了他的怒火。
沈寒枫道:“只是一只凡猫而已,看着可爱便带回来了。”
司云闻言笑了笑道:“若是凡物,性命总是脆弱些。沈师弟要是放心不下,便送去灵药峰看看。扶渊师叔大抵是没什么空闲,不过你可去寻杜衡,便说是我叫你去的。”
沈寒枫十分慎重得点了点头:“多谢师兄。”
司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等沈寒枫临走时,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凡物便是凡物,于我们修士而言恍若朝生暮死,师弟还是不要花费太多心血,免得……”他的目光看着趴在沈寒枫手臂上,直勾勾盯着他的黑猫,“伤心太过,动摇心境。”
沈寒枫抚着黑猫的背脊,安抚怀中小宠:“谢谢师兄关心,寒枫明白。”
沈寒枫御剑奔向灵药峰,卓君尘躺在他怀里轻松悠闲得很,心中却盘旋着疑惑不解。以他对司云的了解,方才那句话恐怕并不是嘱咐沈寒枫那么简单。司云向来喜欢折腾沈寒枫,虽不知这回溯到二十年前是否便已经如此,但谨慎一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更令卓君尘疑惑的是,杜衡分明同沈寒枫更为要好,怎么此时却同司云如此熟稔?
沈寒枫快步进屋的时候,杜衡正在草药房里捣药。卓君尘趴在沈寒枫手臂上偷看,杜衡一身中规中矩的青华仙门弟子服,面容同他认识的那个一般无二,只是此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沈寒枫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才回过神。
“你父亲的寿宴已经过完了?”杜衡放下药臼药杵问道。
沈寒枫应了一声,把煤球放在两人之间的平桌之上:“你帮我看看它。”
杜衡眯着凤眼,神色难辨地看了沈寒枫一眼,又瞧了瞧蹲坐在桌上,同他大眼瞪小眼的黑猫。
“沈寒枫,你莫不是在消遣我?”杜衡嗤笑一声,“我便是在灵药峰再不受看重,也还没沦落到只能给灵宠看病的地步吧。”
沈寒枫颜色肃然道:“你是扶渊师叔的亲传弟子,也是整个灵药峰上唯一一个,十分受看重。”
杜衡哑然,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来,他一定二话不说得将手边的药臼直接砸在对方脸上。但面前这个是同他相识多年的沈寒枫,即便再生气,他也知道沈寒枫并不是想嘲讽他。
杜衡戳了煤球两下,嘴角带着分苦笑道:“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挂了名的亲传弟子,什么医理药理都是自己偷偷学的,连个半吊子都算不上。方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也不必拿什么亲传弟子的鬼话安慰我。”
杜衡琢磨着猫身上有没有脉门,想伸手摸摸煤球的四肢,却被卓君尘用尾巴毫不留情地抽开。杜衡朝天翻了个白眼道:“我瞧着你这猫好得很,活蹦乱跳得瞎看什么病。”
沈寒枫有些担心地摸摸煤球的脑袋,卓君尘抬头去舔他的指尖,果真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扶渊师叔身为七品炼丹师,炼丹时只留你一人协助在侧,他不像旁人那般教导你,定然有自己的缘故。”安了心,沈寒枫十分生硬地安慰杜衡。
杜衡叹息一声,将心中的疑惑掩藏得更深了些,只同沈寒枫道:“炼丹炼丹,我虽知道那么多丹方,也亲自替师尊练过几味,却丝毫不知这些丹药的药性,连草药都辨不清的炼丹师你可见过?呵,恐怕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吧。”说着说着,杜衡眼中便闪过一丝戾气。
沈寒枫语塞,杜衡能说会道,他一向劝不住。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包袱,里边装了不知什么重物,压在平桌上发出颇为响亮的一声闷响:“这是我从上个秘境之中得来的。之前去了天方观一趟,观主还赠了我几本丹方典籍,你看看有没有用。”
杜衡眼中亮了亮,也不曾推脱便解开包袱。旁人不知,他这个亲传弟子实在做得艰难,扶渊只教他炼丹,却不教他药理,连偶尔给他基本医书都是罕见。杜衡提过几次想学这些,还被扶渊严厉呵斥。若非沈寒枫暗中给他送过几本,他真是比新入门的弟子还不如。
随手翻看了最上边的一本,杜衡略显得兴致缺缺:“这本《神阙内经》我是有的,我师尊虽然吝啬,这最为基本认清机理的书可没有拉下。”话音刚落,杜衡翻书的手忽然一顿,目光仿佛被书页上的字吸引了过去,神色渐渐严峻起来。
沈寒枫疑惑:“怎么?”
杜衡抿唇,将书页合上,连带别的书一起都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中:“没什么,我还有些事要做,你要是没别的伤,便早点回去吧。”
沈寒枫不知杜衡为何会突然下这逐客令,却并未多问,只叫他自己小心便离开了。杜衡看着沈寒枫的背影消失之后,脸上的疑惑之色才全然显露出来,其中甚至有几分指向了沈寒枫。
这本《神阙内经》同师尊给他的那本有些不同。杜衡本是天寒极阴之体,加之水木双灵根,扶渊收他为弟子时便告诉他,天寒极阴之体是天生做炼丹师的材料,但极易招人觊觎,连带交给他的那本书上也是如此挤在。是以扶渊不准杜衡将自己的事情告诉旁人,也时常限制杜衡与人交往,不欲他与旁人接触太多。
他从前只当是师尊顾惜他才这般所为,可如今这本书上却说,有这种体质的人乃是上好的炉鼎,只需以药材调理,辅以双修之道,便可助人一日千里。自然,被吸干了精气的用具,同炼丹时剩下的丹灰没什么两样。
联想到扶渊每月都要他泡一日的药浴,和平日里那些不知如何炼制,却让他按时服下的丹药,杜衡不由得心生战栗。扶渊和沈寒枫,究竟是谁在骗他?
沈寒枫踏上自己的峰头时,卓君尘有些好奇——只要是沈寒枫接触过而他又不曾知道的东西,他总会格外上心几分。这座无名山峰在赐下来时便应由沈寒枫取个名字,不过他沉心修炼,素来不挂心这些小事,无名山峰便一直只叫无名山峰。山上没有什么精致布局,仿佛只是随意挪了些花草树苗过来,任它们自生自灭。
峰顶同霜天峰一样,被一层厚厚的冰川所覆,大抵是沈寒枫的手笔。只是此处的冰川远不及霜天峰的厚重精致,毕竟沈寒枫的修为还未到后来那时候。
沈寒枫把煤球放在冰川上,卓君尘只觉四肢冰凉,一时不适应便打滑着趴了下去。肉垫落在平滑的冰面上,煤球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后来靠着伸出来的尖爪才勉强把自己钉在了冰面上。
卓君尘只觉此举极为愚蠢,但又不好贸然在沈寒枫面前露出人形,心中恼怒之时却听得沈寒枫发出一声轻笑。煤球抬起头,沈寒枫面上的笑容说不上多么灿烂,却极为美好,仿佛冰雪消融之后从枝头开出了第一朵桃花。
罢了,丢人便丢人吧,横竖也只有师尊一人所见。煤球丧气地摊在冰面上,沈寒枫却伸手将它捞起来,自己顺势仰躺,把煤球举在胸前。
脑后未束的黑发散在冰面上染了些许晶莹之色,沈寒枫唇边的笑容未散,上扬的唇角柔和了面容,显得更为温和可亲。今夜星河如练,细碎繁星倒映在幽深眼眸之中,沈寒枫轻声道:“你可得听话一些,才能陪得我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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