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越将珠子凑近了些,指上运力,往珠子里一探,一句话條地顺着他的手指蔓延到心头。
那句话郑重温柔,一诺千金——“小越,我会回来。”
楼越掌心托着陈武特地留给他的红珠,耳里听着陈的承诺,如此场景……陈武单方面……定了情。
他耳朵尖冒出一点红,微微一怔,心绪沉沉浮浮,良久长叹一口气,语气悲喜不明:“他知道了……”
又唤来山神。
楼越:“你和他说了什么?”
那个“他”是谁不言自明,山神一五一十把和陈武上仙的对话交待完毕,开始还有邀功的意思,到后面越说越心慌,头压的越来越低,不敢看楼越。
却没等来预想中楼越的怒气,只听楼越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是实情,不怪你。”
“有些话,我原也要告诉他的。”
楼越这次未勿勿离山。
他练半日镇海剑,再巡半日山,夜里在镇海楼前挂一盏风灯。
摇曳的烛火照得他的侧脸美轮美奂。
越风山像是又回到从前的日子。
山神忽然间有些明白,大抵楼越前面十年那般,是以为陈武上仙像紫华上仙那样一走了知,再也不回来了罢。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复等十年]
第四十七章复等十年
越风山日子安宁的无比舒服,连小风吹着都惬惬。过了几日,山神便患得患失起来。
他知以楼越如今的修为,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死守越风山,楼越迟早要出山,一旦出去,天涯海角,再不知楼越在哪里,再不知何时何日回山。
一向畏畏缩缩的山神难得大着胆子跟着楼越。
楼越竟也不赶他。
跟了几日,楼越果然要走。
走前和山神说了些话。
楼越:“我没找到紫华。”
山神一愣:“紫华上仙已离开二十多年从不回来,想来是不愿相见……镇海灵你为何还要找他?”
楼越淡漠道:“我说过,你叫我楼越就好。”
山神舌头都变大了:“那个……楼……楼越,紫华上仙既不肯回,你何必……”
楼越:“他守楼八十年,再养大我到十七岁,养育之恩不能忘,忘则不孝,这是一。二则,我至少要知他是否安好。三则,有些事我想明白了,还要找他了结。”
山神:“了结?”
楼越:“他断了我的师徒契,拿一个假的海螺哄我,又遣一个人来招惹我,我不该去找他了结么?”
山神脑袋转不过来:“陈武上仙是紫华上仙遣来的?”
楼越:“陈武……他至少和紫华脱不了干系,他来越风山之前的事,我不做揣测,他既不肯说,我便不逼问。”
“之前的事我不管,他在这里的十年,算我的,我不疑他。”
“我欠了一身的债,总要一笔一笔还。”
“没和紫华做个了结,我不能放心。我不放心……对陈武亦不公平。”
“陈武离开一阵也好,我见到他总忍不住……”
“天命欺我,我不能认。我总得按自己心竟活一回。”
山神一直听着,越听越不明白,他费劲地捋着打结的思路,忽然听楼越问道:“那个神仙是谁?”
山神没反应过来:“嗯?”
楼越不耐烦道:“你说漂亮得不得了的那个神仙。”
山神:“他们两个上仙说话,小神不敢靠近……不知那位上仙是何人。”
楼越:“他来请陈武,陈武就走了?”
山神认真思索道:“是。”
楼越瞬间结了一脸霜。
天庭,神霄府。
勾陈一回天庭,就被昊天玉帝下了禁令——近日不许下凡。
勾陈兴师去问,玉帝道眼下三界不太平,勾陈当以仙务为重,不可擅离职守。
三界确实不太平,凡间出了个大魔头。
四御中有三御的担子在勾陈身上,而他又是三界武帝,这事归他管,撂不了挑子。
只能扛着。
没曾想,这一扛就十年。
十年,勾陈把当年从楼越身上摘下来的发带都快瞧出洞了,对着一座楼宇都能看直了眼。
然而,军情紧急,分/身乏术。
他只来得及给越风山传一封信,“小越,等我。”
勾陈离开越风山时留给楼越的那句话是“小越,我会回来”,而不是“小越,等我。”
二字之差,天壤之别。
“小越,等我”要的是楼越回应。
“小越,我会回来”则是勾陈铁汉子的承诺。
当他看到那颗楼越为他留的珠子,探到镇海楼后面埋了成片的酒坛,他便决定楼越对他有这一点点在意便够了,他就算拼着上一次诛仙台,也要赖着楼越再也不撒手。
没曾想,谈不上撒手,他连手都没牵上,便困守在了天庭。
凡间那个大魔头,折腾得天上地下不得安生。
勾陈分派战将领兵和大魔头周旋多次,奈何大魔头以凡间生灵要挟,天庭投鼠忌器。
勾陈分派五极战神镇压、招降,手段用尽,尽皆铩羽而归。
勾陈赶到披香殿,向昊天玉帝请战。
勾陈:“玉帝,容我去拿他来。”
玉帝道:“不必。”
勾陈:“玉帝怕我打他不过?”
玉帝道:“凡间出一小魔,惊动天帝出手,天庭的颜面往哪放,岂不被三界耻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面子?勾陈气结:“我掩了身份去会会那位魔头亦可。”
玉帝高深莫测道:“你不可去。”
口气变了,变成不可去,勾陈听出里面有门道,急道:“我手下的北极战神受了重伤回来,若我不去,谁还能去?”
玉帝道貌岸然道:“自有制他之人。”
玉帝一句自有制他之人让勾陈起疑,天帝在册的神仙谁还有此能耐?将将算来,只剩一个青华。
若青华还是从前的准圣修为,或能一战,而现在青华那副落魄样,让青华去,只怕凶多吉少。
勾陈寻思着,何不与青华合力,或有胜算。
当即决定不顾玉帝禁令,赶到南天门,要去找青华。
却在南天门见到天枢。
天枢自此次把勾陈请回天庭后,一改往日远避的姿态。
之前由长生天帝代掌勾陈帝务时定下由天枢隔日亲送仙帖的规矩,在勾陈回天庭后其实不必再守,然而天枢仍是隔日便亲自送一趟。
而勾陈因仍想趁机下凡拉长生做垫背,故未搬回自己的降霄宫,还赖在长生的神霄府。
天枢便只能把仙帖亲自送到神霄府,照例都要被长生戏弄一番,再被九宸司君解救走。天枢却不嫌烦,待长生百无聊赖离开,他再转回文书阁,静静地替勾陈整理仙务。
这一举动熨帖得他满心感动,这是好的一面;但天枢老杵着,他连发带都不能拿出来瞧,这是不好的一面。
勾陈被天枢熨帖得百感交集,有些不明就里。
而在南天门见到来拦他的天枢,勾陈忽然警兆顿起,此番回天庭的种种迹象和奇怪的安排闪过脑海,玉帝禁他下凡,天枢忽然的亲近,仙务的拖累,以及一向小气的长生竟能大方让他使神霄府的供应。
他猛然感到有一张大网已自他周围布起,他在网中间,千头万绪又无可奈何,而那条他认为唯一的出路——越风山似乎离他远来越远。
更惊在,这张大网不是强力。但凡有人逼迫他,他定是奋然反抗,偏偏是这样黏乎乎的拉扯,让他无处可逃。
天枢拦在南天门前对勾陈坚决地摇了摇头。
勾陈心中又惊又急。
他此番并非为去越风山,为何还要拦他?
或者说,天庭拦着不让他下凡还有其他考虑?
忽然情势急转直下,凡间魔光大炽,魔光最盛之处就在北原。
他猛然想起青华说过偏要到北边去看看,心下一寒,片刻打定主意,不顾玉帝的禁令,绕过天枢,下了凡。
情况紧急,没去越风山,直接到了北原。
诺大的北原居然被人整个下了阵法!
阵法阴诡凶煞,深不可测,勾陈通读天下武学,竟从不知有此凶煞之阵。
勾陈一试,凶煞之气内,竟还有一股强大的仙气。
金光,太阳辉的金光,唯有青华。
青华竟已在阵中!
勾陈对此阵无计可施,急痛攻心。
他万般无奈地沿着阵缘跑了好几圈也找不到入阵的缺口,急不择途地停在一处,不管不顾地开始破阵。
那阵壁坚硬如铁桶,恶臭源源流出,整个阵把北原缚成一个巨大的蚕茧。茧面不规则地鼓起,像有巨大的生物要破茧而出,又像里面装满了毒液随时可能爆破。
勾陈沙场征战无数,却从未见过这等凶阵。
勾陈大急,青华危险!
他运起勾陈修为势要强力破阵进入,突然阵内一道紫光爆出。
一股他熟悉至极的星气扑面而来。
北原像清风过境般一程一程地脱去毒气和黑障。
勾陈呆立原地,毒气和黑障畏惧地绕过他急急退去,星风拂面。
远处紫光大炽,紫气星云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