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三界武帝,楼越入海的招式他越想越不对,死死地盯着海面,忽然想到一点:楼越该不会想借机去东海找那条小白脸龙吧?
这可不行!
勾陈两步也跃入海底,急忙找人。
不入海不知道,原来此风暴在海底有暗涌,水量之大,动力之强,是勾陈这三年镇海见所未见。
他心里的弦一下蹦紧,略一分析,又定下心来:楼越分得清轻重,绝不可能擅离职守而去找小白龙。
楼越一定在海上。
忙运功,截住海底暗涌。
才使劲,就听得海浪里传来楼越冷硬的声音:“陈武回岸。”
勾陈脑袋耷拉下来:嫌我多管闲事……
勾陈没精打采上岸,重新趴回树干。
楼越的身影时隐时现,穿梭在海浪之中,海风鼓起他的玄裳、红络和长长的发带。
勾陈深谙武学,他一看楼越的身姿,忍不住赞叹楼越镇海剑之精妙,看着看着目光就不受控制地停在楼越飞舞的发带之上。
那根和楼越玄裳的红边一样颜色的朱胭发带,他曾经扯下来过。
----------------倒叙起------------
那一日他和楼越过招,海风正好,正好扬起半片衣摆,正好把飞起平日服帖的发带。当时天很蓝,山很绿,那条胭红的发带飞舞得迷了勾陈的眼,他忍不住手痒,坏心眼地扯了一下,于是……楼越的发,散了。
又黑又长的青丝,瀑布一样飞泻下来,鬓角两边的黑发蜿蜒过脸颊,墨一样黑的发,粉一般白的脸,衬得那双要命的剪水瞳和眉心朱红楼印格外惹眼。
他抓着发带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下。
楼越长得太标致了!
当时的楼越十分生气,嫌恶地盯了他一眼。
勾陈一并记住的,包括那冷冰冰的一眼。
-----------------倒叙完--------------
忽然海上动静有异,镇海局势陡转,风浪掀天。
勾陈忙找楼越,没有半点踪迹。
暗叫一声不好,他一个猛子跃到海上。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沉沉浮浮地找人。
在茫茫大海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时间一分分的过去,海浪越来越大,勾陈却连楼越的一片衣角都没找见。
更可怕的是,之前还感应得到楼越的镇海剑波,而现在却没有了,整个风暴的海面,没有半点镇海剑的迹象。
海面在他眼里一寸一寸快速地过滤,连小鱼小虾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很快,他看到了海浪之下,海水中间,木偶一样举着海螺的楼越。
风浪拍打在楼越身上,海水拍湿了他的衣裳。作为镇海楼越,居然被海水湿了衣裳,这是极丢脸的事。
然而楼越就那么楞楞地站在海中央,一头一脸的水,双眼通红,目光黯淡,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血气一样。
灰白空洞。
勾陈一惊,大喊一声“楼越”,冲过去。
[正文 第二十章 欠下三债(一更)]
第二十章欠下三债(一更)
楼越对勾陈的呼喊充耳不闻,他嚷嚷地说了一句“死了算了”,便卸尽力气,沉入海底。
勾陈冲过去,将将把楼越接住,低头一看:楼越面无人色,眼角嘴角一片腥红,眉心的灵印失了往日的艳色。
自断筋脉!
勾陈大惊,抱着楼越往镇海楼赶。
把楼越的元灵送进镇海楼,再用法力在镇海楼四周结起护法阵。勾陈正北而坐,主阵替楼越疗伤。
这一疗伤又足足一月。
勾陈隐约猜到上回楼越伤重到要休眠三年的原因。
楼越是故意出的纰漏,他刻意制造危险,给自己一个有难的名义吹响那个海螺,再卸去一身法力,倒在海上。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转紫华说过“有难时吹这个,我会回来”的话,放弃了所有抵抗等那个说过会听信归来的紫华。
楼越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认输又怎样,被紫华看不起又怎样,他都不在乎,他烦透了自己装作坚强傻等的蠢样。好不容易等来这场风,好不容易他有勇气吹响海螺,他甚至想好了如果紫华骂他没用他要如何回应。
然而,紫华没有来。
……
如果说紫华离开的时候,楼越还替自己保留了一点点期待,那么这个叫不来紫华的海螺,断了楼越最后一点念想。
“死了算了。”楼越是真的起了死心。
神医也救不了想死的人,勾陈就是那个束手无策的医生。勾陈这一个月把心愁成了焦炭,他想尽办法救楼越,而楼越万念俱灰的不想活。
好在勾陈不仅是神医,他是比神医还厉害的神仙。
勾陈这个神仙天帝不顾病人的意愿,用一个月的时间强行把楼越的筋脉给续上。
楼越原本还抵抗,后来发现自己的武力值跟勾陈根本不在能够平等对抗的水平上,只能像活死人一样任由勾陈摆弄。
等楼越身体渐渐好了,攒够了在口头上和勾陈对抗的力气之后,楼越吼道:“不用你管。”
勾陈就等着话头呢,开腔就接:“该管不该管,我都管了。你前面的命还是我救的,现在又整出这幺蛾子,费我多少事,你看怎么办罢!”
楼越脖子一梗:“命拿去。”
勾陈笑:“我还就不拿了!”尾音升调,语气特别欠揍。
楼越:“两样,要么你拿去,要么我好了拆楼,随你挑。”
被楼越反将一军,笑不出来了。
勾陈:“没了命,事情就能解决么?在者,有我在,保证你连想死都死不掉,只会越欠越多,信不信?”
楼越眸子一僵,又一副死灰的神色。
勾陈再套不出话。
自然而然就想到那条小白龙,涉及情劫,勾陈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越风山上的两个大活人,又陷入僵境。
冬日里的一天,没有任何预兆,楼越忽然发狂地冲撞山界。
勾陈急得冲过去抱住楼越,竟按不住楼越猛烈挣扎的身子。
勾陈担心勒伤楼越,不敢用劲,楼越一身蛮力,根本按不住,后来勾陈只好用上狠劲,把楼越牢牢锁住。
面对面看着,勾陈才发现楼越哭得撕心裂肺。
男儿有泪不轻弹,勾陈最看不起男儿哭,这一刻,却被楼越哭的乱了阵脚。
楼越那种哭,是不要命的绝望。
楼越痛不欲生地艰难地串出一句话:“求求你,帮帮我……我要出去找他,他出事了……”
勾陈忙问:“哪个他?”
楼越双眼通红,眉心一点楼印洇出血丝:“紫华,我要去救紫华……”
勾陈心里一凛,巨大的心痛来的猝不及防。
楼越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以及青华可能正有生命危险的预兆把勾陈那刚强硬的天帝心狠狠击穿。
某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及细想,脑海里嗡地一下炸开的念头是:青华有难。
他一边想着“我要去救青华”,一边伸手接住了摊滑倒下的楼越。
重伤加急火攻心,楼越命悬一线。
勾陈接住楼越,楼越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勾陈,他抓着勾陈的衣角,嘴巴一张一合,十分费力的想发出声音,然而每一次开合,吐出来的都是血水。
勾陈知道楼越在说什么。
楼越的嘴型一直重复的是:去救紫华……去救紫华……去救紫华……
勾陈最后没能去救青华。
他只有一个人,如果去救青华,就要放弃楼越。
青华再怎么样,他上面还有元始天尊管着。
放弃楼越意味着,楼越很可能就会没了……
当楼越倒在他怀里,当他看着楼越的生命力像退潮一样泻去,他心疼地想让楼越放松下来,却无论如何安抚都没办法让楼越闭上眼睛和嘴巴,他的身体在那一刻又先于意识做出决定——我不能放弃这个顽固又苦命的孩子。
勾陈决定留在越风山守着楼越,然后给长生天帝捎出一封求助的帝贴。
帝贴是天界最正式的公文,一经发出,闪电到达,尤其天帝之间的帝贴,瞬息能至。
勾陈心酸,在最危急的时刻,他现在能求的只有那个让他糟心得紧的长生天帝。
而那个总是脱链子的长生天帝,少有正经又及时回了一封帝贴。
单看封面是很正式的帝贴,却徒有其表,内容偷工减料到只有一个字。
一个字,已足以稳定勾陈心绪。
长生懒懒散散写的那个字是——妥。
这一天,在荣锦朝的帝都,青华行尸走肉地走出了柳宅,在护城河边吹了半日的冷风,飞往星空深处,化出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见上一部第二卷第二十章)
勾陈放下心,妥妥地守着楼越。
就武学方面,勾陈武功已是三界顶尖,再找不出比他更懂武学之人,但凡天下武学兵法没有他不能理解的。可法力无边的勾陈天帝却想象不出来: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才能让一个人在瞬间奋不顾身地以*生命去挑战铜墙铁壁。
楼越是镇海楼灵,他的地基在越风山,若非飞升成仙,楼越这辈子是出不了越风山的,楼越的心得有多狠,才能螳臂当车,以卵击石,明知不可能,还去冲撞山界,把自己五脏六腑撞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