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苏小墨才刚刚六岁。
六岁,他从人人羡慕的天才,变成了不能修炼的废物。
六岁,他亲眼看着母亲惨死在面前,亲身体会了在流浪之中人命如蝼蚁的可悲。
六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懂的事情不多不少刚刚好——刚刚好足够他用来讨好他喜欢的青年,既不会因为自己太过年长而引起青年的戒备,又不会因为太过无知懵懂而惹得青年厌弃。
说不上是为什么,苏小墨第一眼见到那个笑容浅淡的青年,就特别的喜欢。
苏小墨第一眼看见青年,是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
巷子里很黑,是一条死胡同,周边到处都是垃圾杂物,容纳他一个小孩子刚刚够。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苏小墨第一感觉是害怕——他以为是那些人又追来了。
然而并不是,透过缝隙看到那个青年的时候,他混沌的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让他忍不住将所有的目光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流浪近半年,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厌恶,没有恶意,只有浅浅的安慰和笑容。
“小东西,藏好了。”
苏小墨听见那个青年这么说着,然后慢吞吞地走开了。
他的鼻子很灵,一下子就闻到了那青年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可是他仍旧觉得这青年暖得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哪怕后来,他亲眼看到了这个青年到底有多么的可怕和狠辣。
但是这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在青年离开之前,他从破篓子里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六岁的苏小墨,个子还非常的矮,凑到了青年身边的时候,仰起头,也才能够看到青年的小腹。
那些席卷了青年身体的伤口,让苏小墨的眼眶微微发红,只觉得碍眼至极,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触碰,莫名地想——如果这伤不在他身上,就好了。
青年果然如同他想的那样温柔,只因为他努力地笑出来,讨好了他,便当真将他带走了。
也是呢,明明在巷子里的时候,他可以跃墙离开的,偏偏因为巷子里藏着他这么一个废物,留了下来,还与那些人打架,在漂亮的身上添了那么多的伤口。
第一眼看到他,苏小墨就知道,这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同样,这也是一个很残忍的人。
第一次触碰他,苏小墨就知道,这是一个很深情的人,同样,这也是一个很无情的人。
所以,第一次跟着叶九离回去,第一次被他牵住了手,苏小墨就知道,他喜欢这个人,很喜欢很喜欢,而且,他也一定能够得到这个人的喜欢。
……
哒哒哒。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子里的叶九离睁开了眼,一挑眉,便看见一只白嫩圆润的小孩儿跑了进来,正是苏小墨。
“阿九,吃吗?”
苏小墨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跑到了叶九离的床前,将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白团子拿了出来,满眼的期待。
吱吱吱!
吃个蛋蛋哦!
被苏小墨抓着耳朵的白团子一阵蹦跳,奈何要害被抓,它根本就挣脱不开。
叶九离被苏小墨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这才去看他手里的白团子。
那是一只小兔子,个头儿不大,耳朵粉嫩,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水盈盈的,就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叶九离顿时哭笑不得——这兔子竟还不是普通的牲畜,而是一只灵兽。
“你怎么抓到它的?”叶九离伸手擦去了苏小墨脸颊上的黑灰,便看到了那张白嫩脸蛋儿上的爪痕。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苏小墨手里的兔子瞬间浑身僵硬,整只兔子都不好了,有那么一瞬间,它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口粮了。
“我用了血炼术。”苏小墨乖乖地回答道,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兔子,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是,是太小了吗?”
也是,整只兔子加起来也没有叶九离的一只手大呢,便是炖汤,都嫌清淡啊。
“不算小,”叶九离安慰地摸了摸苏小墨的脑袋,浅浅地笑:“这只兔子很老了,它只是腿短,长不高而已,不怪你。”
兔子……兔子的内心是崩溃的。
抓了修炼出差错的它,还要把它吃掉,还要嫌弃它很小?怪它喽?!再说它也没有很老!按照灵兽的年纪,还没成年呢!
苏小墨闻言,一双眼睛顿时亮了,他蹭了蹭叶九离的掌心,认真嘟起了包子脸:“阿九,我努力修炼!一定给阿九抓一头大大的回来!”
“哈哈,好啊,我等着瞧。”
叶九离顿时轻笑出声,顺手捏了一把苏小墨脸上被他养出来的肉,身体上的丝丝痛楚,似乎也渐渐随着这小东西无时不刻的惦念,而轻上了半分。
“我一定努力修炼!”苏小墨随手把兔子扔到了一边儿,白嫩嫩的小手握住了叶九离的大手,睫毛轻轻地颤了颤,眼眶很快就红了。
他知道,阿九一定又在忍痛了。
他一定要赶快强大起来,以后所有来欺负阿九的人,都由他的料理,那么,阿九不用再动手,就不会受伤,不会动用灵力,也就不会再痛了。
“怎么眼圈都红了?难道哪里还受伤了?”
叶九离反手握住了苏小墨的手,语气温柔,然而看向了兔子的那一眼,却让原本准备跑路的兔子,四条腿全都一软,一脑袋挤进了门缝里……被夹住了。
“没有。”苏小墨乖乖地摇了摇头,爬上床,轻轻地把脑袋放在叶九离的膝盖上:“我知道阿九很疼,戳戳酒窝会不会好一点?”
苏小墨扬起了头,努力扯出一抹乖巧的笑容,嘴角顿时便多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叶九离的嗓子忽然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好半晌才在苏小墨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轻轻一戳,笑得一脸的轻松恣意。
“嗯,一戳,果然就不怎么痛。”
他这么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无论是叶九离还是苏小墨,都知道,这是疼痛最高的那个临界点,来了。
第108章 番外之捡个包子回家(后篇)
“小东西,我们得换地方了。”
某日叶九离从外面回来,轻笑着在苏小墨的脑袋上揉了一把,然后伸手捏住了他怀里兔子的两只耳朵,随手塞进了笼子里。
苏小墨乖乖地把小笼子抱在怀里,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地追上了叶九离,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了叶九离的一片衣角,便急忙收回手却笼住快要掉在地上的小笼子。
小笼子里的白兔子几乎炸毛,抬起两只前爪死死地扣住了小笼子上的钢丝,才没摔成一团。
“阿九?”
苏小墨的包子脸崩得紧紧的,显然很是紧张。
“别怕,不过是日常追杀。”
叶九离安抚了他一句,并灭有多说,而是由着苏小墨扯着,快速而精准地将屋子里苏小墨做出来的小东西,悉数扫进了自己的空间戒指里。
不收拾不觉得,这么一收拾,叶九离才惊觉,自己这个浪荡了近二十年的人,竟也会将这片暂时的落脚地,当做了家居港湾一般的存在。
不过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心思变了便变了,他更愿意随着本心走——这种感觉相当不错在小东西长大之前,至少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被人背叛或者捅刀子,反而有酒窝可以戳,便是仍旧生活在杀戮中,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心得叫他想要开怀大笑了。
“阿九,怎么了?”苏小墨茫然地看着叶九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是不是我给阿九惹麻烦了?”
苏小墨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那些曾经追杀他的人了,每天晚上在叶九离的膝头睡着,第二天从他的怀里醒来,他甚至连噩梦都不会做,要不是这一次忽然要放弃这里,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危机感在哪里。
“跟你有什么关系?”叶九离笑出了声来,俯身将苏小墨抱在了怀里,一只手臂,就轻松地将他,还有他怀里的小笼子,轻松地纳入了保护圈内。
看着怀里的苏小墨倏地松气的样子,叶九离的眸色沉了沉,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事实上,那些追杀的人,其实是跟苏小墨有些关系的。
叶九离注意到那些人很久了,他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找一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就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收养的小孩儿。
叶九离一直没有问过苏小墨的身世,他能够看得出来,这小孩儿出身不简单,招惹来的麻烦也不简单。
不过既然他决定了要养着这个孩子,他就愿意给这个小孩一个机会——小孩儿在他羽翼下一日,他便护他一日,哪一天小孩儿想要离开,他也绝不阻拦。
这一向都是他收养这些小团子的底线,留,便倾力相护,走,便恕不远送。
小孩儿跟那些毛团子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在于,这小东西看着小,却是个比成年人还要执拗的家伙,从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叶九离的时候,叶九离就想,或许,这个小孩儿,会打破他日后最亲近,也最肯相信的那个人,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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