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米迦勒在天界的人气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而与之相对的,由于尤利尔一剑劈断了天火和神塔的联系,被为数众多的朝圣者及圣都居民亲眼目睹,他的声望再次大规模提升,几乎已经达到了一个撒拉弗应该有的水平。
对于这种情况,拉斐尔很是气愤。
米迦勒本人由于没听过流言如何不堪,并不怎么当回事,看拉斐尔的肺都快气炸了,便难得为他顺了顺毛:“这是个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世界。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如此认真。”
拉斐尔咬牙道:“可是他们都传你醉酒误事,咎由自取。这帮人都是瞎的吗!人云亦云,他们亲眼看见了?”
他的话令米迦勒明显一愣。路西斐尔此时就坐在米迦勒身边,能清楚看见他的手指攥住了身上长袍的一角,力气大得几乎将结实的魔法布料撕烂。可米迦勒的脸上,还是带着无所谓的笑容。
拉斐尔于是接着说道:“你还笑!帕瓦斯的声望眼看着就要被卫尔特斯压下一头了。你还是快些养好伤,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一刻,路西斐尔觉得只想找根针将拉斐尔的嘴缝上。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拉斐尔到底是有口无心,还是他故意对米迦勒落井下石。这话说的一句比一句戳心窝。
米迦勒听了拉斐尔的话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路西斐尔看着他强忍着微笑,却难掩生硬的表情,暗暗叹气。
说到祭典当天米迦勒身上发生的这些事的前因后果,路西斐尔已经有所掌握。
起因,大概是去年他们一起过生日的时候,在路西斐尔用圣光弹击碎米迦勒丢出去的酒瓶后,米迦勒曾对他说,明年要给他看一场真正的焰火表演。路西斐尔当时并没有当真,却在流言四起后,突然想起来这回事。
他找人稍微调查了一下,发现米迦勒在这一年之内果然研究出两种新的魔法焰火,一种可以在恒温的圣都降雪,另一种则可以用火元素精准地在夜幕中写字。他似乎是想在祭典仪式后,在夜幕中写一段话,但是后来他临时了主意,便去焰火发射中心取消了那部分焰火的发射。
取消了焰火发射计划后,他便向主神请命巡视天火峰。
路西斐尔又找人调查了米迦勒在私酿酒馆酗酒打架的事。发现当日米迦勒也只是喝了两小瓶果酒,比起他平时的豪饮,那真不算什么。而那名权天使,却似乎是真喝多了,对他说了一些诸如“如今的天界军都是窝囊废,比起新纪元前的军团差得太远。实力不行,还特别喜欢生事,一个个拽得跟大爷一样,真是吃干饭臭不要脸”之类的难听话。
米迦勒最忌讳有人说天界军比不上从前,便一时没控制住,给了那名权天使一拳。结果,一拳就将人家给打残了。后来权天使还向审判之塔申诉,控告有人乱伤人命,却在发现对方是撒拉弗后撤了诉。
米迦勒在揍了权天使后,离开了私酿酒馆。那时祭典刚刚开始,酒馆老板记得很清楚,米迦勒离开时,小镇中心处刚刚开始了焰火表演。
米迦勒却在焰火表演开始后,离开了那个小镇。之后的几个小时应该就是在天火峰脚下溜达,直到天火峰大结界出现了异常,他便冲了进去,结果被天火的涡旋卷入,被吸在大结界的漩涡中受了重伤。
路西斐尔又查了那名生事的权天使的底,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有些小失意的圣灵阶级,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
可他心里几乎可以肯定,米迦勒是被人算计了一道。
那一日的祭典,发生了太多事,一串连锁下来,如今受累的、获益的,都已经差不多浮出水面。主神沉睡,神圣议会选出了议会长,全体撒拉弗都被牵涉其中,其中大部分声望受损,只有尤利尔获得了民众的好感。
路西斐尔并不想去怀疑尤利尔什么,但是如果说在这件事中,尤利尔什么都没做,路西斐尔是不信的。
可他不在乎他做了什么。
他只在乎,为什么他不与他商量、不让他帮忙。
尤利尔宁可一个人忍痛流血,都不曾向他求助一句。那一天,如果他知道尤利尔不舒服,他不会在伊甸园耽搁那么久。可尤利尔却没对他说一个字。
他曾经那样爱着尤利尔的坚强,可坚强这种东西,当你靠的足够近,就会分分钟变成坚硬。这种坚硬说白了,就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外壳,不一定有多坚固,却可以硌伤自己。
路西斐尔不想尤利尔自伤,可他对尤利尔,从来都是无计可施。
路西斐尔来找米迦勒,其实是来问他当日为何要临时改主意去第四天镇守大结界。可看米迦勒现在的状态,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宜谈起,便说了几句闲话,将话题跳到了主神已经沉睡,虽然神圣阶级都立了神圣誓约,同时封锁了消息,但魔族仍可能会蠢蠢欲动。为了天界的安全,让他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康复。
宽慰的话说完,路西斐尔起身告退。拉斐尔这时也在路西斐尔越来越冷的目光中,渐悟了自己言多有失,便也跟着路西斐尔灰溜溜地离开了。
出了米迦勒的卧室,路西斐尔弯起手指就在拉斐尔额头上弹了个响。
拉斐尔捂着额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路西斐尔,委屈地说道:“他都知道有人说道他了,我哪知道他不知道旁人都是怎么说道他的啊!”
路西斐尔用一种惨不忍睹的目光扫了拉斐尔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道:“我打算给天界语老师写一封信,让他强迫你重修这一门课程。”
拉斐尔跳着脚嚷嚷道:“你跟尤利尔学得恶毒了!”
路西斐尔的目光蓦然一冷。拉斐尔连忙缩了一下脖子,说道:“行啦,我不说他了。你说说你,你放着那么多前途光明、心地纯洁的人你不喜欢,你非要喜欢一个历史黑得比黑洞还黑的人,你这不是自黑吗你!”
路西斐尔再次伸出手,拉斐尔刚想躲,便看见了他眼中的一丝严肃,随即将脑门递过去,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你下手轻点儿……”
路西斐尔不由失笑,揉了揉他亚麻色的头发,轻声说:“他的好,你慢慢也会知道。”
拉斐尔连忙闪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揉乱的发型,撇嘴道:“你自己傻就行了,可别捎上我!”
路西斐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了拉斐尔讨厌尤利尔的初因。
拉斐尔从小便知道自己长大后会管理伊甸园,负责关系到天族繁衍的生命之树的安全。别看他平时看起来孩子气十足,但凡事一旦涉及生命之树,他便会十分认真,认真到较真的程度。
在路西斐尔十岁,拉斐尔只有五岁的时候,他们曾经被拉贵尔带着一起去参观过时间、命运和未来之镜。这三面被灌注了神力的镜子,除了显示过去的时间之镜外,其他的两面可以映出的就只有一些不完整的光影,这些光影被称作预言,可大多数的预言都混乱而模糊,并看不出什么。而时间之镜也只能被极大的愿力开启,并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所以,那次他们去天火峰,基本上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从天火峰回来后,拉斐尔就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噩梦。那时候的拉斐尔将路西斐尔当做亲哥哥一样依赖,做了噩梦就会钻进路西斐尔的被窝抱着他发抖。路西斐尔问了他好多次,他才哭着告诉他,他在梦中看见尤利尔挥剑砍断了生命之树。生命之树折断的主干燃起了熊熊大火,叶片卷曲着发出阵阵悲咽,数不清的花苞从树上掉落,被火焰吞没,圣灵猝灭。
路西斐尔当时安慰他说,那不过是梦,都是人的主动思维在脑海中的投射。拉斐尔眼中的恐惧却无法被他晦涩的理论安慰。这种情形一直持续着。拉斐尔一天比一天还要精神不济。路西斐尔每天陪着他入睡,并在睡前为他吟唱安神的圣歌,这样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拉斐尔才彻底摆脱了噩梦的侵扰。
就这件事,路西斐尔曾经咨询过持有真理之镜的智天使安士白。安士白给他的答案同他给拉斐尔的差不了太多,只说是拉斐尔可能在潜意识中比较畏惧尤利尔,思维便产生了恶性的投影,将尤利尔作为迫害者的形象投射到他最关心的生命之树上。
他觉得安士白的话很像是在哄小孩,便又去问过拉贵尔。拉贵尔没有同安士白一样立即镇定地敷衍他,而是沉思许久之后才敷衍他说,安士白说的话,很有道理。
路西斐尔很是无语地装作接受了这个解释,跟踪了拉贵尔几日,就发现拉贵尔一直在翻阅上古时代的记录卷轴。他在拉贵尔离开图书馆后偷偷去翻找了一下,看到拉贵尔翻看的书籍,基本上都是有关天火的。
关于新纪元前的天界,有记载的历史都不够详尽。但是路西斐尔也了解到,上一个天界纪元,是因为一场与天火有关的灾难结束的。后来撒旦的记忆补足了路西斐尔对那段历史的了解,他便知道,天火是如何产生、又是如何被限制于一隅。
可那段故事,明显与尤利尔关系不大。
天火,起于生命之树,曾焚尽第四天,吞噬了魔神的性命,困了主神数万年;在天火中,生命之树的残骸被锻炼成死亡之树;死亡之树吸食了大结界数万年的能量,最终被尤利尔消灭,大结界却因此受损;加百列奉命修复大结界,却发现修复大结界需要魔界的材料,几经辗转弄到材料,却因为材料中的黑暗力量出了纰漏;天火在祭典仪式上突破了大结界的限制,将主神迫入休眠,并重伤了米迦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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