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那些可恶的人做了什么,这个玻璃水槽小得只勉强容得下他,他只能笔直地上下游动,连小幅度地蜷曲尾巴都无法做到。我敢发誓,如果他再长大一点,他一定会被狭窄的空间挤得身体变形,影响身体发育。
他身上插着数根导管,通过水槽壁上的孔洞,连通到槽外的精密测量仪器上,他每呼吸一下,仪器电子屏上的数值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他就像一个连着数根绳线,被人操控的木偶。
一群畜生!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们却这样虐待他,我一定要想办法带他离开这里!
他大概被注入了大量镇定剂,一直没有清醒的迹象,我精神力有限,必须要抓住这仅有的机会与他对话。可是,看着他身上的导管,以及放置水里的各种仪器,我实在不敢下手,害怕会伤害到他。
“我”静静观察了他很久,看他没有清醒的迹象,决定先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将来能逃离的出口。
“我”飞向了旁边,才发现进来时看到的玻璃器皿,里面放置的是生物标本。器皿前方的金属铭牌,标记着标本的名称,有蜥蜴、八爪鱼……甚至还有人鱼。
人鱼标本呈一字排开,放在最中间的展区,“我”一个个看过去,不由得怔住了。
这里不仅有人鱼各种器官的标本,还有不同成长时期的形态标本。
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标本起了皱,肌肤颜色呈现灰白色,尤其是只有五天大的人鱼标本,更是皱成一团,需要用标本前置的放大镜才能看清。
五天大的人鱼非常地小,大概只有半截手指那么大。
看到那玩意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自己曾养过的那条小人鱼了。
哦,是的,一条小人鱼,他出现得相当突然——我意外打碎了母亲给我的项链,然后他就从里面掉了出来。
当时我的心情可以说是相当震惊的,他小得不可思议,就像一团肉呼呼的公鱼,如果不是他上半身是人类,我把他当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垃圾,丢进垃圾桶里了。
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既然他会在母亲给我的项链里存活了那么久,一定不简单。我照顾了他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从手指般的大小长成了人类婴儿般大小,可惜的是,他眼睛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都没有睁开,鱼尾与头发也没有从婴孩时期人鱼共有的灰色,发展出体现种族特征的颜色。
我除了知道他的喜好,比如喜欢趴在我送给他的白海狮玩偶上晒太阳,喜欢用软乎乎的手掌摸我的脸,喜欢我摸他鱼尾外,对他一无所知。他属于什么人鱼种族,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在项链里,都是一个未解的迷。
而这个迷,在我成为祭祀品后,就再也没有解开的可能。
是的,我被诺德族抓去当了祭祀品前,为了保护他,放他回归了大海,我承诺如果我逃出去,一定回去找他。不幸的是,我用尽所有的办法都没能从那个囚笼里逃脱,他就像是个孤儿,被我丢下了,而我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给他。后来我利用精神共享的方式回去找他,却很遗憾,没有找到。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愧疚地想起他。
正因为这样,在与释熟稔后,我将对那条小人鱼的愧疚以及对艾德的亏欠,都放到了释的身上,希望能通过对释的关爱,弥补自己的过错。
顺着标本的角度看去,“我”意外地看到了许多大小型水槽,水槽里放置着各种族的活体人鱼,而一条雄性深海人鱼深深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的脸很熟悉,我在注视了他一分钟后,终于确定我认得他。
还记得马奇说过,他俘虏了一条人鱼来到立弗岛后,人鱼就遛了么?事实上,他的话充满了欺骗性,那条遛掉的人鱼就是眼前的这条,很显然,马奇把他抓入了研究所,再用谎言骗了我。
看来我来到这个岛上,也是马奇精心计算好的。
相比周围安静游动的人鱼,这条人鱼显得烦躁得多,焦躁地滑动尾巴游来游去,时不时就会用尾巴拍打水槽壁,当然,这样的结果,是他被水槽壁释放的电流电得惨叫。他的头上箍着一个大概半个拇指宽的白色电子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箍得非常得紧,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挤破,电子环上有一个数值显示屏,每隔一分钟就会跳动一次,数值在45到50之间反复徘徊。
我不知道电子环是做什么用的,只是从他屡次伸手抓这玩意的动作来看,这玩意给他造成了不少伤害。
就在“我”打算进一步观察的时候,背后响起闸门开启的声音,“我”立刻飞到能近距离观察到他们的角落。
两个看起来像是调查员的人捧着电子笔记本走来,其中一个观察了这条人鱼一分钟,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字,好像是在记录电子环的数据,另一个调查员通过通讯器对人鱼进行了扫描,之后两人同时向对方点了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报告总部,实验体163号联结数值持续下降,已低于正常数值,请求总部下令。”
短暂的电流声后,空荡的实验部回荡起森冷的声音:“感应联结第五次失败,实验体163号已没有价值,准许活体解剖。”
活体解剖?我大吃一惊,这真的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口中说出来的么,我对这个研究所的了解到达了一种恐惧的地步,简单的“残暴”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虐行!
之后进来了两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他们启动了开关,在水槽中释放出高强度电流,将被电麻的人鱼抓出,推上了手术台,然后……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血腥而暴虐的一幕。
冰冷的手术刀不经任何消毒措施,压到了人鱼的肚皮上,锋利的刀尖一划,蓝色血液就如同泉水一样从豁口喷涌出来。人鱼发出了凄惨的尖叫,鱼尾痛苦地甩动,但这种挣扎只会让电流更大强度地击穿他的身体。
人鱼的惨叫声似乎令工作人员厌烦了,他们冷漠地钳住人鱼的下巴,森冷的刀口在他舌上一划,让那条享受美味的舌头脱离了口腔,之后他们再拿一块沾满血迹的腥臭纱布堵住人鱼的嘴巴。就这样,人鱼痛苦着、绝望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皮被掀开,翻出模糊的血肉组织,露出一根根血管,一个个还在跳动的器官被活生生地从自己身体里取出,大小肠、胃……都像垃圾一样丢到旁边放置的水桶里。
腥臭的血液流了一地,仿佛刻意欣赏人鱼痛苦的神情一样,工作人员的手法很精准,每一刀都会避开要害,而人鱼强大的生命力也让他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承受痛苦的煎熬。
除了心脏以外的器官都被取出,工作人员换上了另一副橡胶手套,丈量了下刀的位置,一刀压到鱼尾边缘,在人鱼呜咽声中整齐地将鱼尾切割下来,接下来到蹼爪,到耳鳍……所有与鱼有关的器官都被割除,放置在另外的台上。
人鱼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焦距,眼珠瞪得快要掉出眼眶,脸部表情都被泪水糊住了,可见承受了多么剧烈的痛苦。最后,工作人员摘除了他的心脏,在停止呼吸前的短暂时刻,他怨毒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工作人员,死不瞑目。
“这家伙竟然还瞪我们。这是为科学献身,他应当感到荣幸。”一位工作人员指着那双眼睛道,“伙计,一起来把这双美丽的眼睛摘除了吧,我要把它做成标本,串成项链。”
“噢,你古怪的收集癖真是令人恶心,”另一位长发的工作人员一边嫌弃,一边笑着动手,“但想想以前我们被人鱼欺压了那么久,现在能掌控人鱼生死,让他痛苦地祈求我们放过他,这种滋味太美妙了。我喜欢,来吧伙计,我要收集他的头发,接到我美丽的长发上。”
☆、第二十三章 ·决心
残忍的人们继续他们乐此不疲的游戏,而作为旁观者的我,已经恶心得快吐了。
不仅仅是我,连在场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几条活体人鱼,都发出了呕吐声,然而可悲的是,感到恶心的只是少数,大都数的人鱼都表现得极其冷漠,冰冷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他们就像在看戏一样,看着自己的同类,甚至是同族被活体解剖,这种极度反常的现象,我想应当可以解释为,他们已经麻木与习惯了——由此可见,这里经常会上演这种残忍的戏剧。
工作人员带着恶心的胜利品离开了,“我”没有动,也许准确地说,是愤怒得不知该做什么。
我恨不得冲上去用慢火焚烧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痛苦地死去,也恨不得本体闯入实验部,救下那条无辜的人鱼,然而,我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联结数值是什么意思,唯一能确定的是,一旦人鱼没有利用价值,他们将会迎来被活体解剖的残忍下场。
我想我现在需要静一静,我需要冷静思考该怎么保护释,带释离开这个地狱。
就在我要解除精神感应的时候,“我”听到释所在方向那里有动静,立刻飞回去,发现释已经醒来,正迷茫地转动眼珠,东张西望。
看到他没事,在松口气的同时,我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释然,幸好他刚刚才醒,并没有亲眼目睹那可怕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