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雷敲响门,听到一声冷冰冰的“进来”过后,这才轻轻拧动门把手,推开一条缝,探头进去,说:“小雨儿,张汐颜回来了,路过,来看看你。”
柳雨头也不抬地说:“哥,我很忙,你的朋友你自己招待。”她说完,忽觉张汐颜这个名字很熟悉,有丝异样感从心里划过。她觉得张汐颜是她认识的、特别熟悉的人,想宰了她的那种熟。这情绪来自柳雨,不是她的。她心想:张汐颜跟柳雨有仇?
她正在思量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女人出现在门口。那女人的气质清泠泠的,禁欲系,让人忍不住想削她。张汐颜,张十三,张驴……一串飘签从柳雨的脑海中划过,都带着愤然的那种。
柳雨顿时了然。她放下笔,学着往日柳雨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汐颜,说:“张道长,别来无恙。”
张汐颜的视线落在柳雨颈间挂的那串银制项链上,满脑海的黑人脸问号:“???”她以前当过柳雨的助理,对柳雨的喜好非常清楚,这姐们儿买东西挑首饰向来是只买贵的,对银饰向来不会多看一眼。即使要戴,也不会戴氧化发黑还不洗旧银饰。银制的项圈还挂着一排黑色阴沉木雕刻成的铃铛,五颗拇指大小的铃铛有暗红色的微光划过,似有东西。木铃铛,不是空的,不管怎么动都不响,再加上空气中那浓郁的异香,让张汐颜的猜测更加证实几分。
她并不愿和柳雨打交道,这姐们儿,太坑。她对柳雷说:“我看完了,建议把你妹妹脖子上的铃铛扔进火里烧掉。”
柳雨微笑着说:“你试试?”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但威胁意味十足。
又不是她去烧,张汐颜全然不受柳雨的威胁,对柳雷说了句:“师兄,我回去了。”转身就走。
柳雷赶紧快走两步追上张汐颜,说:“不能烧。”
张汐颜飞快地往外走,半点没停下来的趋势,“随便。”反正祸害的又不是她。
柳雷跟着张汐颜出了公司,说:“我送你回去。”
他上车后,系上安全带,想了想,说:“师父说小雨儿脖子上挂的那东西叫惑音蛊,是她从苗寨里带出来的东西。”他难掩心情沉重,说:“我家现在住着两个从苗寨里出来的老头子,至少有七八十岁,讲一口只有小雨才能听懂的苗族语言,说是生苗,跟别的苗寨都不往来的那种。他俩见到小雨就下跪磕头,脸和整条胳膊都贴到地上,虔诚得不行。小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接受他们的膜拜,女王式的。”
“小雨说,那是她拿了苗寨世代相传的宝贝,他们在跪宝贝,不是跪她。”柳雷忍不住吡牙:“我信了她的邪!”
张汐颜很是轻淡地说了句:“师兄,开车。”
柳雷看向张汐颜,见到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认命地启动车子,往道观去。他开着车,不死心地问:“师妹,你就不好奇小雨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张汐颜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半点都不好奇,只述说一个事实:“她扒我马甲。”害她现在找不到工作!救她,做梦!
柳雷:“……”柳雷整个震惊了。这心眼到底是有多小!有没有针尖大!
☆、第 4 章
傍晚,张汐颜盘腿坐在正堂的蒲团上拿着手机点外卖,准备在等外卖来的时候顺便把傍晚的打坐功课做了。她听到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传来,抬起头就见穿着一身高定西服的柳雨、女强人气场十足地迈着凌厉步伐朝她走来。
柳雨进入正堂,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张汐颜,先给祖师爷上香,往功德箱里投了二十元钱,戏谑地喊:“张道长,起身吧。”
张汐颜闭着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声音淡淡的,“功课时间不接待香客,您烧完香就请回吧。”
柳雨轻哧一声,说:“功课时间?哈!你先把手机上的外卖APP关了再跟着我扯这个。”
张汐颜:“……”不是说精神分裂了么?她问:“你们公司……还招精神病?”
柳雨拖长声音意有所指地说:“你来……就招。”
张汐颜:“……”言辞依然犀利。佩服,告辞!她装备继续打坐,想着外卖还没下单付款,于是继续撸手机。
柳雨哼笑一声,转身在旁边供案边的椅子上坐下,大长腿放在桌子上,还贱兮兮地故意把签筒踢倒在桌子上,似笑非笑斜眼睨着张汐颜,“你知道我有人格分裂症是谁害的么?”
张汐颜头都没抬,“惑音蛊都戴到脖子上了,有人格分裂症算什么,不说自己是哪位神灵降世,我当你柳大小姐心志坚定。”她想起柳雷说的两个苗族老头在他们家住着,说:“八成你真当自己是神灵降世了。”
柳雨:“……”强行把张汐颜掳走拿去威胁张长寿的成功概率有多大?她现在废成渣渣,又是在警力十足的大城市,成功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张长寿那女儿奴打死她的概率倒是无限接近百分百。她把腿放下来,坐起身,往张汐颜那边稍微凑了凑,说:“我这……病……能治吗?”
张汐颜依然没抬头,“通讯黑名单里的人的活,不接。”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柳雨气势汹汹地拉开挎包拉链的声音,下意识地认为柳雨要对她掏防狼喷雾之类的东西,警惕且防备地抬起头,就见柳雨取出两叠崭新的现金投进功德箱。
拿钱砸人,呵呵!
张汐颜心说:“果然是亲兄妹。”往功德箱里投的钱数都一样。
柳雨起身,拉过一个蒲团,在张汐颜的身边坐下,拿起手机,点开计算器,输入数字,将显示着“200,000”的计算器界面给张汐颜看,说:“首款,你要是点头,钱立即到你账上。治好我,再加……”她又点上一个“+”号和输入“800,000”,按下“=”号后跳出来的数字“1,000,000”,比直接报一百万要扎眼无数倍。她笑眯眯地看着张汐颜,语气暧昧,“我认真的,你考虑下?”
张汐颜太知道柳雨有多坑,半点都不考虑。
柳雨从背包里取出预先拟定好的文件,认真地说:“不忽悠你,白纸黑字,我要是赖你账,你只管拿这个去找我爸。治好了,你一百万到手,治不好,二十万不用你退。”
张汐颜理都没理柳雨,闭眸,打坐——静心,那钱,有坑!
按照柳雨的性格应该是“治不好,你退我二十万”,她能拿二十万出来打水漂,那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张汐颜很是严肃地想:“我作为一个坐地户,略有薄产,怎么可能为了二十万掉坑。”
柳雨知道张驴难啃,继续说:“烧了惑音蛊,我也会死。”她说:“惑音蛊是伴生蛊,我身体里的是寄生蛊。”她说着,朝张汐颜伸出右手,露出手腕,让张汐颜自己把脉诊断。
张汐颜迟疑两秒,将手搁在柳雨的脉门上。
两分钟后,她认命地放弃无证行医这条路,对柳雨说:“建议你去医院做体检。”
柳雨很怀疑张汐颜上山学艺三年,连摸脉搏都没学会。
她扒开衣领和里面的打底衫,胸出露口,心脏位置处是一团耀眼的火红色,似一朵燃烧的花朵。那花朵张牙舞爪,乍然看去与传说开满黄泉路口的彼岸花相似,但它没有植物的纤维纹路,反而很像墨汁浸水后晕开的颜色,它随着柳雨的呼吸起伏,仿若活物。“我发作的时候,全身的血管和眼睛都是红的。”她的语气难得诚恳,“很难治,这二十万是辛苦费,治不好不让你退。”
张汐颜:“……”她知道柳雨向来能作死,但没想到柳雨这么能作死。她起身走到门口的桌子旁拉开抽屉,拿起钥匙把功德箱打开,将柳雨刚放进去的香火钱取出来还给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雨深深地看了眼张汐颜,收回钱,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汐颜望着柳雨离开的背影,耳畔响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只能感慨时间过得飞快,变化也快。她认识柳雨的时候,柳雨刚读完研进他们公司上班,那时候看起来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工作能力很强脾气有点大的女生,带着点新入职场的生嫩。如今的柳雨妆容浓烈,眉毛修得长长的,嘴唇涂成暗红色,衬上显得极其强势的高定西装,再加上她自带的气势,整个人就像是气场开全,已经完全成为女强人模样。
她感慨了一番柳雨的变化,但是对于插手柳雨的事是敬谢不敏,这里面是真的有坑。
外卖到后,张汐颜收下外卖正要关上大门,就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领着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妻匆匆赶来。
那人姓程,叫程昆明,据说是因为在昆明出生,是大学教授,研究少数民族民史民俗的。很多少数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在解放前与汉族的往来交流也不多,记载非常有限,这位教授便经常深入少数民族的居住地和他们留下的遗迹搞研究。她爸年轻的时候也总爱往那些深山老林子里钻,与程教授互相救过对方的命,是实打实地过命之交,几乎每年都会来她家几趟,有时候是借书,有时候是找她爸辨认些图腾符号。他下午过来,借书谈工作花上一两个小时,和她爸撸串能从傍晚撸到凌晨三四点,碑酒都能喝一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