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汐颜闻言,捡起两根粗点的树枝把道袍架起来,做了个烘衣服的架子,准备回避。
黎未对张汐颜说,“无妨。”
张汐颜想了想,坐到黎未的身旁,曲膝跪坐,一副认真听讲的乖学生模样。
柳雨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把张汐颜从头打量到脚,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未淡淡地扫了眼柳雨,如果有得选,她挑张汐颜当徒弟。她翻烤着山鸡,说,“部落聚集地的蛊池毁于符火。”她问张汐颜,“你的家人干的?”
张汐颜点头,说:“我爸烧的。”她顿了下,说:“据古……”她想到家里那些藏书的来历,把“古籍记载”咽回去,改口,“据我了解,修炼蛊术的第一步是驯服本命灵蛊,如果没能压住蛊性就强行修炼,会导致精神错乱,轻则精神分裂,重则演变成蛊祸。”
柳雨睨着张汐颜,问:“据你了解?你又从哪里知道的?”
黎未说,“她家祖上两千多年前带人抄了巫神教的道场,卷走了巫神教的所有典籍,融合两家所长,以道为主,以巫为辅,立下道统。”
张汐颜听黎未这话容易引起歧义,并且涉及自家祖上,很是严肃地强调,“汉顺帝时期,巴蜀地区有巴人信奉原始巫教,大规模用活人养蛊祭祀,残害百姓,聚众敛财,无恶不作,为祸一方。”至于她家祖师爷怎么化身正义平定一方,不能在黎未面前吹,她怕被大佬暴打。
黎未点头承认张汐颜说的是事实,说:“花祭部落至今仍然存在用活人炼蛊。”她的话音顿了下,继续说,“当年花祭神和大祭司都死在了巫神教的道场,培养出来的诸多蛊物和珍稀异兽都落到了……”她又看了眼张汐颜,说:“你家。”
这是事实,张汐颜不否认,强调,“缴获。”
黎未,真·财大气粗,“无防,这山里还有很多,就如你昨天遇到的那种鬼皮,一窝一窝的。”
张汐颜顿时头皮发炸,不由自主地绷紧全身。
柳雨:??她满脸无语地看着这两人,心说:“我不说话,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演。”
黎未不再逗张汐颜,对柳雨说,“那场动乱,始于花祭部落巫神出走,大祭司带着花神蛊外出寻找巫神,不慎让花神蛊逃了,之后出现了花祭神。大祭司找到花祭神,立下巫神教,力图振兴,但最终为祸一方。”她顿了下,略去了其间的很多事,说,“她家祖上只是恰逢其会,牵涉到的还有其他人和事,都是些积年旧事和恩怨。大祭司和花祭神死后,花祭部落的巫神,也就是大巫,一直没有回去,失去大巫、大祭司和花祭神的花祭部落留下的只是些粗浅的蛊术。”
柳雨:???粗浅?你怕是忽略了你面前还坐着一个花祭神吧?
黎未说到正题上,“无论多厉害的蛊都只是人培养出来的媒介和工具,花神蛊也一样。中了花神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蛊,一种是人。前者,被蛊干扰思维记忆,受蛊性控制,认为自己是只虫子,是蛊神,不把自己当成人,或者假装自己是人。”
柳雨:??她感觉膝盖中箭躺枪了。
黎未一字一句地说,“花祭神把自己当成蛊,用蛊修炼,其实就是在用活人炼蛊,自己把自己炼成蛊。这样的花祭神,修为越高深,蛊性越深,人性越少,到最后……就是一只有人的智商但没有人性的人形毒虫。”
柳雨被黎未的说话吓了一大跳,仔细地琢磨了下黎未的话,说,“你的意思是花祭部落的蛊术失传,张长寿怕我瞎练把自己炼成蛊,于是一把火烧了我的蛊池?”
黎未听到柳雨能理清其中“蛊术”这个关键,还算没蠢到无可救药,点点头,“修炼蛊术和炼蛊相似,但本质不同,一个是学会使用工具,一个是把自己炼成工具。”她说完,对张汐颜指了指切成小块的何首乌,说:“熟了。”
张汐颜道谢,把发烫的何首乌挪到一凉放凉,她悄悄地看了眼黎未,想到黎未对当年的事毫不遮掩地大方承认,也没有事后算账追究的意思,心说:“居然还挺磊落。”
吃过早饭,黎未把柳雨单独叫到一旁,避开张汐颜,传她蛊术。
张汐颜不知道黎未是怎么教学的,只教了柳雨半天就结束了教学,领着她们出山。
她翻过好几座山头,才到之前遇到她爸的桃林。桃林一片狼藉,很多桃树都被毁了,到处都是脚印,不少地方还有血迹,但没发现尸体。从脚印来看,他们应该是出山了。
张汐颜仔细检查过脚印,问柳雨,“我爸他们被大祭司捆走了?”
柳雨微笑,“需要交赎金才放人。”她把张汐颜从头打量到脚,说,“看你这么穷,交不起赎金,以身相抵也行。”
张汐颜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懒得搭理她,跟着出山的脚印往外走。
黎未很是无语地看着张汐颜:这喜欢跟着脚印走是什么毛病?她冷幽幽地说,“给你个忠告,在山里跟着别人的脚印或者是背影走,很可能是鬼引路。”鬼引路是她随口掰来吓唬怕鬼的小道长的,不过幻阵和一些喜欢模仿人的猴子山魈之类的动物不少,他们能把迷路在山里的人引到沟里去。山里的动物经常遭人猎杀,对人怀有恐惧和怨恨,会让它们对人做出不好的事。
张汐颜浑身一僵,又慢慢地走回到黎未身边,还是跟着大佬走吧。
黎未眼中藏笑地看一眼张汐颜,真乖,好想揉揉头。
柳雨不动声色地挤在张汐颜和黎未中间,“走啦,出山。”
☆、第30章第 30 章
张汐颜跟在黎未身后感觉没走多久就到了花集村外。
此刻天刚泛亮, 花集村里的人刚起,一个村民正打着哈欠钻出窝棚, 看到她和柳雨还愣了下, 待回过神来后, 激动万分地叽哩哇啦大叫着跑到柳雨跟前叩头跪拜行大礼,把村里的其他人都吵了出来。
张汐颜环顾四周,没见到黎未的踪迹, 她问柳雨, “黎未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记得她们是下午出发的, 怎么才一晃神就到第二天早上了, 还到了花集村外。她只记得上一刻,她们还在桃林外……大概就是十几分钟前?
柳雨莫名其妙地问, “黎未?”
张汐颜:??她说, “大巫黎未, 巫神黎未。”
柳雨:??她怎么听不懂张汐颜说什么。
张汐颜目不转睛地盯紧柳雨的表情,注意她的每一点反应, 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花祭部落的巫神黎未。”
柳雨困惑地看了眼张汐颜,对匆匆赶来的大祭司、族长和长老们抬抬手,满脸莫名地朝着村里去。她走了几步,发现张汐颜没跟来,回头就见张汐颜倔强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柳雨不知道张汐颜的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 只好解释句, “花祭部落的每一代巫神都叫黎未, 最后一任巫神是在……大概两千多年前失踪了,说起来我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当初你家祖师爷毁我道场的时候……”她竖起两根手指,说:“伤势惨重,伤养两千多年。”
张汐颜:“……”移花接木?黎未想让柳雨知道张家有花祭部落的传承,为了讲得通,所以把汉顺帝时期的那只被她家祖师爷灭掉的花祭神捏造成跟柳雨是同一只?处理手法真的是够简单粗暴的,而柳雨竟然没有觉得哪里有不妥?她无力吐槽,改而问柳雨,“你是怎么遇到我的?”
柳雨说,“你晕倒在桃林的瘴气中。”她把玩了下手里的骨笛,说,“我救了你。救命之恩,要怎么报答?”
张汐颜把骨笛仔细地看了又看,她可以确定这支骨笛就是黎未的那支。她说,“桃林里,你吹响骨笛,困住了我爸他们?”
柳雨微笑,“放心,他们都还活着。”她忍不住调侃,“你怎么想象出那么多尸蛊来的?”
张汐颜无话可说。她默默地掀开衣领,露出左肩包裹严实的伤口,绑带还是她裁道袍制成的。她道袍袖袋里的东西没有了,紧跟着忽然惊觉右肩挎着一个登山包。登山包上的破口还在,她的物品都在包里,没吃完的烤何首乌也都还用树叶包得好好的,放在背包里。她清点自己的符,发现蓝符少了两张。
她努力地回想,想不起来黎未的脸长什么样,只记得她穿着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脚踝挂着钻石脚链,在溪边,在篝火旁烤鸡、烤何首乌,与她们说两千多年前的事,教柳雨蛊术。
张汐颜了然。黎未篡改了她和柳雨的记忆,但她家祖上从立派之初就一直在研究怎么克制巫蛊之道,有一定的抵御能力,使得黎未的手段对她的效用不大,能够很快清醒过来。
张汐颜的心情有些复杂,这次进山是为了寻找二堂哥张希明并找柳雨算账,没想到最终被柳雨救了。如果没有柳雨护她,她很可能在跟着黎未的脚印走、遇到黎未的时候就已经凉了。之后,她破除幻境的时候,惹怒黎未,柳雨又救了她一次,在溪畔,无支祁出现攻击她,也是柳雨在护她。柳雨坑过她,不止一次,救她性命,也不止一次。
柳雨不满地看着张汐颜清点完东西重新拉上拉链,说,“还怕谁贪你的东西不成,你这点东西,谁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