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模样,也不过是清秀,说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倒更像是小家碧玉的灵动俏丽,却是一身的书香气质,盈盈抬眼看人的时候,温婉异常,便是那百炼钢,也说不得就化为了绕指柔。
那两个孩子一名“思”、一名“念”,具是不过五六岁的孩子,都是女孩,一般无二的眉眼,却是一个羞涩内向,一个活泼外向,倒都可爱的很。
大多数人都对孩子没有什么抵抗力,毕竟生物天性如此,对着同种族的幼崽,总是难免心怜几分;更何况是这种模样周正、可爱灵动的双生姐妹,要让人不喜欢,也是难事。
是以那女子虽是这般说着,却也没有真的多加呵斥,说完见两个孩子仍不回来,也只是略带歉意的对着楚墨笑了笑,并不真的生气。
楚墨也不显得厌烦,仍然带着笑意地看着那两个正紧紧签着他衣角的孩子。
其实楚墨确实是不喜欢孩子的,他几乎从小就不喜欢。
喜欢小动物的人都是心中带着点柔软温柔的人,都是有着幸福关怀的人,而楚墨几乎从小就不是那样的人。
也许他这辈子唯一一段喜欢小孩子的时光,便是那时在大学校园里……与肖语在一起的时间。
那时看着女子含羞带笑的脸,楚墨有时会想,若是以后自己能有个和她很像的孩子就好了。
要眼睛像她、鼻子像她、嘴巴像她、耳朵像她……要很像很像她,这样自己就也会喜欢那个小小的孩子了。
只可惜后来……
楚墨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身前女孩小巧玲珑的耳朵。
反正想来他也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不喜欢也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楚墨这人从来伪装能力一等一的好,即使他再如何对孩子没有感觉,表现出来的,也仍然是一等一的温柔耐心。
哪怕是以“感受力敏锐”的孩子,也感受不到一星半点,仍围着楚墨笑的十分开心。
那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笑着看了两个孩子半刻,低头摩挲了会手腕上的木质镯子,突然抬头问道:“两位这一路走来……可见有什么士兵战事没有?”
“两军交战的场面没有看到,单个的士兵倒是曾遇到过……不过应该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楚墨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答到。
虽然似乎从他们的角度看起来与胡不归的相遇、分别都不过是昨日今晨的事,但想开若是在现实环境里,应该是有段时间了吧。
楚墨的视线停留在屋外的那一棵诡异的大树上。
那树木本就粗壮高大,树木的生长周期也长,若光论树干粗度、树木高度,倒确实是看不出什么。
但这树木貌似并不是什么常绿植物,此时虽然因为丛生的枝条又新添了几条而显得茂盛依旧,但到底是绿叶少了不少。
昨日大约不过晚春、初夏之时,此时看来,却像是已经秋深,连那原本碧色的树叶,也含了点微黄,不再那么活力过人。
虽说起来中间也不过是隔了一个夏季,但一季毕竟有整整三月。
古时战事虽说耗时颇长,一场战事从开始至结束,便是用了整整三年也是常事,但毕竟现场变幻无穷,三个月的时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那今早刚说过“日后再见”的胡不归此时已化为了一抔黄土,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是已楚墨才那么说。
那女子点了点,也没有继续问。
想来也是觉得楚墨说的“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不是这次来天山遇到的。
“一别数年,也不知我儿怎么样了……当初明明说过了当年、结了兵役便回来的,这都已经快六年了,却还不见丝毫踪影。”
一旁一直不声不响的老妇突然出声,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悲伤。
那老妇年岁已大,虽是看起来还健壮的很,但这雪山毕竟不比外面,她又悲伤过度、积劳成疾,不出几句,竟是气喘急促,俨然一副承受不了的模样。
那女子连忙上前为她平气,又软声安慰,这才好了些。
那女子自称名唤“云娘”,据说原本家住在离这天山颇远的地方,至于来这的理由,虽然只略略提了一句“来寻人”,但看着偕老带幼的架势,是来寻谁,却也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他当初说会回来的,可我等了他六年,也不见踪影。家乡又遭了水灾,本也就是得背井离乡,我就想着,那还不如来这寻他,只要找着了,不管是生是死,我也总算有了个支柱,这家也不算散了。”
云娘笑了笑,却是点了点女儿家的羞涩,仿佛是想到了自己离家的丈夫。
“那时他离开时我不过刚有了身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有了孩子。本来也是不该让婆婆和两个孩子跟着我来这受苦的……只是我实在的……想他了。这生得有人,死得有骨,我总得再见上他一面,才能安的下心来。”
女子的脸在洞外的日光下显得有些朦胧,目光却明媚清晰异常。
“我已经等了他六年啦,我实在是不想等了。我想来带他回家,然后……再不让他离开。”
原本还腻在楚墨身边的两个孩子也不再嬉闹,乖乖地回到了云娘的身边,抬起脸来看她,模样乖巧至极。
想来她们该是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的,但血浓于水,何况有云娘和婆婆在,这两个孩子想来对她们的父亲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那已经老迈的老妇也看着洞外,眼神里有种很安静的伤痛。
她真的很老了,看起来许是有五六十岁了。古人成亲早、生孩子也早,看那云娘的年纪,她口中的丈夫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而以这老妇的年龄,云娘的丈夫一定不会是她唯一的儿子。
而既是现在这里只有她们四个弱质女流为伴来寻人,那这前面的几个孩子……想来也是不在了吧?
这战乱之时,人情难书。
江山倥偬,几曾称人意?
☆、第83章
今日的阳光确实很好。
正午阳光直射,经白雪一反射,便化为万千光束。
天地一片清明。
此时洞内氛围略有些凝重,来人又都是女子,楚墨便索性打着“雪山之地可能有危险,需要有人出去看看”的名头来到了洞外。
那山洞毕竟狭小,此时人一多,便不可避免的将洞外本就无法都直射进来的光线都挡了大半,便更显得阴暗。
楚墨从来不喜欢太过阴暗的环境,洞外虽说寒冷,对于他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他也从来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性子,便真的就来到了洞外。洞外阳光迷眼,有黑纱一遮,倒也并不刺眼。
秋深时天高气爽,纵使楚墨没有冷热之感,却也觉得这雪山里的空气,冷冽的分外好闻。
慕寒远出洞来找他时,正见楚墨盘腿坐在雪地上,也不担心自己身上的衣衫被浸湿。
慕寒远的视线在楚墨被浸成了深蓝色的衣角上停留了片刻,终是皱了皱眉。
这般盘腿坐着,总觉得会受了凉;可楚墨此时的模样却又好像闲适的紧,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说是盘腿,但其实楚墨只是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却是踏在雪上弯着,衬着这背后雪山万里湛蓝的天空,素云烟靡,倒也显得分外悠然。
楚墨的眼睛被黑纱遮着,看不清模样,唇角却是微微勾着,显得心情不错。
不过楚墨天生笑唇,唇角向上,便是不笑,也自带了三分笑意。
很久以后有人曾告诉慕寒远,都说天生笑唇的人一生顺遂,因为谁见了他都会心生好感;
但谁想天生笑唇却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特征……因为你若一直在笑,便不会有人能感觉到某一时刻,你其实是在伤心的。
你若一直在笑,便不会有人心疼。
那待你伤心时,又该等谁来安慰你?
此时的慕寒远以为楚墨这般看着地上漫天白雪、天空遍地蔚蓝的时候,是眼角带笑的。
但后来的慕寒远却开始渐渐明白,那一时刻,楚墨也许……是在伤心。
他在伤心,却仍笑着。
听到他的脚步声,楚墨回头看了一眼,见慕寒远也来到他身边坐下,只是笑了笑,突然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对天山那么执念,刚才我终于想起来了。”
“因为曾有人说过,以后要带我去看的呀。”
楚墨也转过头,对着慕寒远。
在曾经那或明媚或黑暗的时光里,曾有人笑说“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你说你想看看天山,那我们就去。”
慕寒远侧颜看了他片刻,突然说:“是肖语?”
楚墨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片刻后却勾了勾唇。
他将额头抵在自己微曲的膝盖上,突然轻声唤道“寒远……”
“……”慕寒远楞了一下,定睛看向楚墨。
阳光仍兀自明媚着,天地间却渐渐刮起了风,卷席着细小却慢慢密集的雪。
楚墨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看向他,却仍旧抵着额头。他的眼睛被黑纱蒙着,在这般风雪渐起时更看不清模样。
但慕寒远在这一刻却仿佛看到了他侧颜看过来时微挑的眼角和微斜的眼睫。
楚墨的眼尾生的极好看,睫毛直而黑,像是半阙黑色凤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