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蚀 (恺撒月)

　　之后甲虫发出了凄厉嘶鸣，狠狠地撞在金属笼上，爆发出无数的电弧光芒，甲虫掉在地上不断抽搐，鸣叫声持续不断。
　　伊阿宋深吸口气，才用拼命克制了颤抖的声音说：“阿格列说，不要上当。”
　　在他身后，好些士兵发出哭泣声，甚至跪在地上捂脸大哭。
　　简星寒咬着牙，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不止如此，”奥斯卡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他身边，注视着屏幕，“对虫族来说，被迫暴露虫身，就跟人类众目睽睽下脱光了衣服一样屈辱。”
　　简星寒在脑中替换成了一个在全国直播中赤身裸体、被电流折磨的国家领袖，一股怒火顿时冲上头顶。
　　伊阿宋痛苦地扣紧拳头，“皇帝说了，要控制，不要上当。我们……现在实力不足。”
　　简星寒板着脸：“你那边怎么样了？”
　　不足十天的时间，伊阿宋的联络暂时没有进展，而探索废墟的进度也刚刚开始而已。
　　伊阿宋显得有些惭愧，简星寒突然笑了，“等一下，也就是说，巴拉姆揭穿了阿格列的身份，让人民愤怒于一个雄性居然瞒天过海成为虫族帝国皇帝，以此来削弱他的威信。但是反过来，这也是个好机会，阿格列怎么能白白牺牲？”
　　伊阿宋一时间没领会他的意思，简星寒说：“舆论战。”
　　伊阿宋原本郁结消沉的神色立刻振奋起来，他皱眉思考着，“我的幕僚团队大部分被捕了，虽然现在组建了临时幕僚团，但还没找到舆论战方面的专家，只能尽力而为。”
　　简星寒摇头，“不需要，专家就在你面前。”
　　他转头认真注视奥斯卡，后者略略一点头，“两个小时后，我会提交具体的战术指导书。”
　　伊阿宋其实一直不清楚奥斯卡的身份，只以为是救了简星寒、出于爱慕心理而一直留在身边保护简星寒的罗克夏土著，如今看他夸下海口，两个小时提交方案，他难免会质疑。
　　但出于对简星寒的尊重，他也只好跟着点点头，“那么，两个小时后再联络。”
　　因为找到了反击方式，双方都没沉浸在悲愤情绪中。
　　奥斯卡的估算很准，两小时以后将总页数超过一千的战术指导书发送给了伊阿宋。
　　原本还想只是参考一下，然后由临时幕僚团制定最终行动方案，但没想到这份指导书居然细化到具体每一个区域、具体每一个人员行动安排，将他们现有的资源最大效率地利用了起来。
　　伊阿宋花了好几个小时粗粗浏览完指导书，心情复杂地重新看封面副标题：《傻瓜也能照着完成的舆论战》，感觉到了对方深深的恶意。
　　
　　第八十一章 出柜了
　　
　　巴拉姆皇帝当着整个宇宙的面揭穿了前任皇帝的真实性别，将他描绘成阴险小人，为一己之私欺瞒整个帝国臣民，贪污腐败、中饱私囊，总之是尽其所能将阿格列描绘成罪人、恶人、叛国者。
　　要不是阿格列的母族，波曼家仍然位处晨风十大贵族之列，巴拉姆目前没有实力得罪，她还想质疑一下阿格列的血统问题。
　　跟阿格列绑定了的神之子简星寒自然也不能幸免，荣幸地得到了诸如“无耻的骗术师”、“渎神者”、“叛徒”、“阿格列的秘密情人”等等称号。
　　巴拉姆的幕僚甚至还给简星寒编造了身世：出生在某个贫虫窟的人虫混血儿，没本事没志气，全靠一张脸招摇撞骗讨好金主过日子，跟阿格列那个阴险小人一拍即合，然后上演一出震惊全帝国的骗局。
　　其中种种情节起伏壮阔，令人击节赞叹，简直比当年最畅销的宫廷阴谋小说还精彩，让这本小说作者自愧不如，甚至叹息说“我这一生最巅峰的代表作也比不上一篇新闻通稿，如此要小说家何用？”
　　还差点因此封笔。
　　与此同时，皇帝也采取了怀柔措施，招安那些被阿格列欺骗的幕僚、部下，承诺他们，既然是被骗了，那么只要现在醒悟，选择正确的道路，那以往种种作为都可以既往不咎。并且劝慰善良勇敢的全国人民不要被这两人蒙骗。
　　还真有阿格列直系的官员就此表示悔改，转头痛斥骗子。
　　这场舆论攻势铺天盖地，在帝国喉舌的刻意控制下呈一面倒的趋势，但凡有点异见，就立刻有更多声音群起而攻之，根本不给人辩驳机会，而是“你居然同情叛国者？你是不是也有背叛的意图？”“洗白的来了，你是叛军潜伏进来了吗？我要报告卫兵！”诸如此类，气势汹汹，轻易就能将绝大部分人吓得噤若寒蝉。
　　整个晨风帝国都陷入惶恐不安中，巴拉姆的家族向来以铁血强势著称，虽说目前新帝刚刚登基，还需要怀柔拉拢各方势力与支持者，因此摆出了一副言论自由、礼贤下士的贤明姿态，但谁也说不准，等巴拉姆皇帝掌控了绝对权力之后，会在什么时候翻脸。
　　也许是巴拉姆和她的幕僚们习惯了强势的作风，即使在引导舆论的时候也无意识地这么做了，过犹不及的结果就是，激起了民间以及下层贵族们不敢宣之于口的不满。
　　而在这种不满中，渐渐加入了其它的言论。
　　比如不知道是谁翻出了千年前的典籍，考证说其实开国的始祖皇帝就是只雄虫，神之子也一样是雄性，但之后的历代皇权则都交由雌性把持，继任者们才将历史篡改了，有意无意暗示由雌性继承皇位才是正统。
　　然而如今双雄统治者再度降临，分明意味着日益衰败的帝国将要打开一个新局面，是世界之母对整个虫族的眷顾。
　　一开始这个说法让大部分民众嗤之以鼻，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翻出来，相信者也越来越多，当然更多的则是半信半疑的观望态度。
　　在这个时候，突然大量的证据从网络里消失，相关讨论也成为禁止话题，简而言之，就是官方封杀——自古以来，不管人民还是虫民，对于封杀多半有种“这就是真相！”的迷之信任感，正所谓欲盖弥彰，这种行为反而导致更多骑墙观望的群众转而成为坚定不移的相信派。
　　随后，就连全国直播中，阿格列变成甲虫的屈辱场景，和被电流折磨依然不屈的英姿都成了被赞颂的英勇行为。悲剧塑造英雄，苦难磨砺神性，被酷刑折磨却依然在劝告自己的部下不要上当的阿格列，原本不过是个形象模糊的皇帝，现在却成了反叛的英雄。
　　群众感动于这样高尚的行为，也津津乐道于阿格列那在虫族眼光中“健美、挺拔、优雅而饱含力量的虫躯”，甚至连他背后三条金色竖纹都成了世界之母特意留下的标记，充满高贵神圣的意味。
　　巴拉姆本意是将阿格列形象毁个一干二净，没想到最终适得其反，不免气得半死，更是加大了言论管制的力度。
　　高压之下，却依然有悍不畏死的勇士们发出声音，将真相告知于大众，这些自然都是出自伊阿宋部下的手笔。
　　这场舆论战在晨风全境中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简星寒和奥斯卡终于达成一致出发了。
　　漂浮在失重空间的滋味并不好受，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唯有三角形飞行器有几点作为坐标标识的光芒闪烁，却反而更加衬托得这片黑暗空间仿佛没有边界，一直延伸到世界尽头。
　　防护服外装备了上百个小型喷射器，可以自由控制前进方向，简星寒跟奥斯卡一前一后靠近了灰白建筑外墙，找到了足够宽阔的缝隙，奥斯卡先进入，确认之后朝缺口外竖了竖拇指，简星寒于是也跟着钻了进去。
　　接着头盔微弱光芒的映照，他可以看出身处一个古老的大厅边缘，周围还留有残缺的石柱和雕像，因为长久的低温而破裂损坏。对面有几个连接通道一样的出入口，黑洞洞的像怪物的喉管一样令人心生畏惧。
　　奥斯卡漂浮在他身边，对他说：“你选择一个方向。”
　　简星寒点点头，就随意选了最左边的方向前进。
　　奥斯卡稍微加快速度，隔着防护衣握住了简星寒的手，两个人肩并肩，像两团纯白云雾缓慢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简星寒才察觉到不对，他们穿过大厅中央，正在迈步继续往前走。
　　重点就在这里，他在迈步。
　　踏踏实实地踩着地面，一步一步走向前。
　　好像不知不觉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从漂浮状态改成了步行。
　　但这片早就失去了动能，四周缝隙外就直接连通宇宙真空的区域，为什么突然就产生了重力？
　　他才咦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高维宇宙扭曲的结果？”
　　奥斯卡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来，“原来还可以产生这样的结果，我正在扫描，存储所有数据。”
　　他们终于走到通道口前，探照灯照耀下，一只银色机械蜘蛛木木地停在地上，也就是奥斯卡派遣过来的那一只。
　　奥斯卡弯腰，将它捡回来塞进腰间的包里，继续往前走。简星寒愣了愣，才皱着眉跟上去，走道尽头有一条细细的白光，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走近它，远处还是一条细缝，随着接近，渐渐变宽变长，成为了一个矩形的光源，光芒强烈柔和，并不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