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蚀 (恺撒月)

　　“不过，有一个。”李维说，“第二次宇宙大爆炸之前，统一全人类的独裁者拉美西斯议长，他的伴灵就是人鱼。那是一位达到了法王级的强者。”
　　他微笑着轻轻抚摸了一下简星寒后脑的头发，“你的伴灵会是什么样子，我很期待。”
　　简星寒察觉到被李维手指抚触的感觉，轻微，但确实存在，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随后仍然笑着，仰头看着李维：“我也很期待。”
　　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和一架带着许多便携式探照灯的移动装置，沿着旋转楼梯一起上了法王塔三层。
　　和一二层的图书馆风格不同，三层倒是更像个诡异的人体实验室。整齐并排着三个巨大的金属座椅，数不清的线路缠绕在上面，扶手、椅背的束缚带、高悬的金属头盔清晰可辨。
　　“坐上去。”李维说，“传承者召唤伴灵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我想你不会反对我们使用最捷径的一种，对不对？”
　　简星寒忍了忍，把“其实你也只知道这一种方法吧？”这句话咽了下去，活动下四肢后坐到其中一个座椅上。
　　座椅感应到有人坐上来，立刻做出反应，简星寒的腿、腰、手臂和脖子全都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在椅子上，金属头盔自动下降，罩在少年脑袋上。
　　仿佛突然一股电流冲进大脑，简星寒痛得险些叫出声，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因为被固定，完全无法动弹，这仿佛令疼痛加倍放大，更加难以忍受起来。
　　电流停了一下，突然又再度爆发，拼命冲刷着他的大脑，像咆哮的洪流冲击着岩石，带来剧烈的痛楚。简星寒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徒劳地弹起身体又落下，冷汗涔涔而下，湿透了运动背心和长裤。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忍着不要叫出声，免得太难看。
　　李维的声音也变得十分遥远飘渺：“简星寒，不要和它对抗，顺着它的力量向前，它会引领你见到你的伴灵。”
　　简星寒想问“它”是谁，却完全没办法开口，他手指扣紧，从咽喉里泄出细微的痛楚呻吟，和再也克制不住的名字：“奥斯卡……”
　　那个名字像是个魔咒，在脑中撞击的洪流仿佛突然找到了出路，朝着简星寒思绪深处奔涌而去。
　　简星寒颤抖着吸口气，闭上眼睛。眼前立刻显现出一片赤红，天是红色的，山也是红色的，鲜红的河流从布满火红岩石的两岸之间奔腾流去。
　　他仿佛化成了河流上一叶扁舟，在波涛间起起伏伏，他甚至能察觉到自己在随着河流转弯、在宽阔的河道放缓速度，又在狭窄的河道间突然加急了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星寒被满眼红色刺激得几乎失去分辨颜色的能力时，河底突然传来一声震撼天地的沉沉啸声，简星寒身躯突然像失重一样下坠，河流也化作了瀑布，庞大的水体狠狠撞击着底部岩石。
　　简星寒在半空中挣扎时，突然踩到了坚硬的物体，那个物体托着他一路上升，飞离了河流。
　　他手掌贴着那个物体，抚摸到坚硬而温热的鳞片，他很熟悉这种触感，蛇和蜥蜴都有着类似的鳞片结构，是哪一个？他紧张地思考着，眼前突然笼罩火光，浓浓的黑烟和呛人的硫磺味熏得他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而且还眼泪直流。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隐约看清了这个巨大生物的外形，他正站在这头生物肩膀靠近背的位置，一对披着肉膜的巨大翅膀在雄浑有力地扇动着。比他骑过的马要长得多、宽阔得多，足够他躺在上面睡觉的后背被鲜红的鳞片所覆盖，闪烁着红宝石一样的光芒。
　　但是肩膀再向前，疑似脖子的地方，造型却似乎不太正常，可惜被黑烟遮挡了。
　　简星寒揉揉眼睛，正试图看清楚一点时，前方突然传来“嗷嗷嗷”的嘹亮吼叫，紧接着又传来更细一些，却也更冷漠的声音：“你激动过头了笨蛋。”
　　第一个声音还在“嗷嗷嗷”叫着，前方再次响起一声震撼天地的吼声，简星寒在近处几乎被震得鼓膜刺痛，只好蹲下来固定住身形，一边捂住了耳朵。
　　那个生物终于降落了，垂下头，简星寒像滑滑梯一样从正中间的头滑到了赤红岩石的地面上，这才回头仔细打量。
　　他见到了一头有三个脑袋的红色巨龙，是有翅膀，有四肢，像个大蜥蜴的西方龙。
　　那头红龙站在他面前，足有三层楼高，三双眼睛都是金色竖瞳，鼻孔硕大，露着狰狞獠牙。
　　只不过面对他的右边脑袋带着笑容，中间的脑袋沉稳内敛，左边的脑袋则一脸冷漠高傲地自上而下睥睨着他，仿佛下一分钟就会舔着爪子说出“愚蠢的凡人”这种话来。
　　简星寒试探地问：“你是我的伴灵？”
　　笑嘻嘻的脑袋立刻回答：“没错没错没错的！就是我！”
　　沉稳的脑袋点了点：“诚如阁下所见，正是如此。”
　　冷淡的脑袋：“哼！”
　　简星寒：“……这是一个还是三个？”
　　沉稳的脑袋垂下来，带动另外两个一起靠近简星寒，他发现这头龙光是脑袋就有自己高了，如果它要吃人，自己还不够他一口吞的，而且从刚才的情况看，它还会喷火……
　　然而脑袋们既没有喷火也没有商量怎么吃他，只是闭上眼睛，拿吻部亲昵地蹭了下简星寒，中间的头回答说：“我是三头红龙，姑且还是……算一个吧。虽然三个头性格都不同。”
　　简星寒：“看出来了……”
　　活泼的脑袋呼哧呼哧喘着气，喷出更多硫磺硝烟的味道来：“传承者，快给我赐名！我要一个配得上本大爷的帅气威武的名字，比如龙霸天怎么样？”
　　冷淡的脑袋继续哼：“蠢货，见过哪头龙给自己取名叫龙吗？你不如叫狗霸天。”
　　活泼的脑袋再次嗷嗷叫：“我才不是狗！我一口可以吞十条狗，叫我狗实在太失礼了！你这毒舌猫！”
　　冷淡的脑袋猛转过头，用一双冰冷的眼瞳瞪着对面的脑袋：“别以为是同一头龙的脑袋我就不会咬你！”
　　“安静。”中间的脑袋也抬起来，制止了两个脑袋的争执，“时间不多了，传承者，请给我赐名。这样，当下次你需要的时候，就呼唤那个名字，我会应召唤而来。”
　　简星寒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心里也有隐隐的兴奋，李维说过幻想生物的伴灵十分罕见，那么眼前的三头红龙是否象征着，总有一天，他会成长为法王级别的顶尖强者？
　　他定了定神，决定了名字，指指左边冷淡的脑袋：“你长在左边，那就叫阿左。”
　　又指指右边活泼地吐着舌头的脑袋：“那你就叫阿右。”
　　最后指指中间的脑袋：“既然长在中间，又是红色的，那就叫红中吧。”
　　三颗脑袋一起凑近蹭他：“好的，那名字就决定了，传承者，下次见。”
　　他们一起咬住简星寒的衣服，将他猛地朝天空抛去。
　　简星寒身体再次失重，突然就醒了过来。
　　他仍然坐在那个座椅里，呼吸急促，无法动弹，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在简星寒看不见的地方，头盔连接线接通的显示屏上，三头红龙正栩栩如生地在赤红天空中飞翔，咆哮，喷吐火焰。
　　李维凑得很近，险些就碰到简星寒的鼻尖。他用冰冷的眼睛打量着简星寒，抚摸着少年的面颊，满脸的赞叹，“想不到……居然是幻想生物，我真是捡到宝了。”
　　简星寒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因为李维靠得太近了，就有些尴尬，“你……别太……”
　　没等他说完，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简星寒顿时说不出话来了，空气渐渐稀薄，让他的太阳穴肿胀欲裂，肺部像有火在烧。
　　李维注视着少年震惊而愤怒的眼神，愉悦地笑了，“农夫的乐趣，你明白吗？”
　　简星寒吃力吞咽，喉骨痛得像被折断一样，然而刚刚经历了激活伴灵的程序，他根本没办法凝聚精神力反抗，哪怕好不容易凝聚一点，也会被头盔内隐藏的洪流击碎，只能徒劳地动着手指，愤怒地瞪着李维。
　　领主大人的笑容更愉悦了，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脸，就像在尝味道一样，“精心培育，看着品质优良的作物茁壮成长，终于长成了超乎想象的美味作物，在一个美好的春天采摘下来，慢慢品尝。这样的成就感和幸福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简星寒终于挤出一丝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你……难道……要……”
　　“吃你，没错，答对了。”李维笑眯眯再舔一下，“传承者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与生俱来的血脉中会觉醒不同的技能。这些技能大多数都是有益的、治愈的，唯独只有我的技能……你知道吗，这是只有当传承者遇到灭族危机的时候，才会觉醒的一项技能，那就是吞噬。”
　　或许是心情太愉快了，李维还好心地为他解释。
　　首先，这个技能只能吞噬同族，其次，吞噬之后将会吸收同族全部的力量，使自身便得更为强大，去保护和延续种族。
　　“我已经是这个宇宙中，残存的最后一名传承者了。”李维叹息，“其他人全都被拉美西斯杀了，我……非找他报仇不可！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要落在我手里，简星寒。那就……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