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蚀 (恺撒月)

　　欢小姐两手插在帆布长裤的兜里，抬起下巴指了指正在啪嗒啪嗒跑过来的小男孩：“比如他们。”
　　弗里大概是太久没见到简星寒了，一反常态地跑得飞快，一边大声喊着：“寒！”
　　简星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邻居小弟弟，喜出望外地加快步伐，迎上去将小男孩结实了许多的身子抱在怀里：“弗里！你长胖了，艾玛呢？”
　　“嘿嘿，”弗里高兴地笑着，转过头朝街角挥手，“艾玛！我找到寒了！”
　　简星寒也跟着转头，看见穿着藏蓝色连衣裙的艾玛从街角边现身，气色也不错，看来没有吃苦，于是松了口气，扬起笑容喊了声：“艾玛……”
　　“把弗里放开！”
　　艾玛尖锐的声音像钢针似地刺耳，简星寒的笑容凝在脸上，有点没反应过来。
　　接着那个女人鼓起勇气靠近，一把抓住弗里的手臂，将小男孩扯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睁大了眼睛一直瞪着简星寒和他身后银色的巨鹰。
　　她的眼神饱含了惊惧和慌张。
　　简星寒第一次被人用这么抗拒和害怕的眼神盯着看，感觉真是糟透了，他上前一步，艾玛蹲在地上搂着弗里，就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两步。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伸手：“艾玛，你别怕……还是说你看到了？”
　　地狱般恐怖的杀人现场再度在艾玛脑海中复苏，全身染满血的少年神色淡漠，熟练地指挥着几架杀人直升机在黑暗里四处追杀人类，并且在听见人类濒死惨呼的时候，还会勾起他那色泽艳丽的嘴角，露出残酷狰狞的笑容。
　　尽管这场景跟事实相去甚远，但艾玛根深蒂固地相信着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也因为这样，她和弗里才会被迫软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因为芭芭拉担心她在外面乱说话。
　　艾玛用力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别过来！”她实在太过于害怕，甚至涌出了眼泪，只能不知所措地、更紧地搂住了弗里。
　　弗里被她吓到了，抑郁症再次发作，呆呆地任艾玛用力勒住。艾玛的手臂压迫到他的胸膛，可是弗里不说话也不挣扎，任凭艾玛越勒越紧，他脸蛋都有点发青。
　　还是傻欢机警，走上前一巴掌扇在艾玛脸上：“哎，醒醒，你要虐童吗？”
　　艾玛回过神，这才急忙松手，小心地站了起来，仍然将弗里拉到身后挡住：“请你……放过我们吧。”
　　简星寒慢慢笑起来，他笑容很冷，几乎让艾玛颤抖。
　　他笑着说：“好。”
　　然后转身对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悬停在头顶几米外的白鹰说：“奥斯卡，我们走吧。”
　　奥斯卡悄无声息扇动翅膀，和少年一起离开原地。
　　等离得远了，他才降落下来，靠近简星寒耳边低声说：“为什么不和她解释一下？你没有杀人。”
　　简星寒笑笑，两手插兜，沿着一盏接一盏黑色煤油灯造型的路灯形成的光柱往前悠闲散步：“你不是听我的命令吗？”
　　奥斯卡说：“可是……”
　　简星寒挑高一边眉毛：“嗯？”
　　奥斯卡可是不出来，只好沉默。他现在的数据库难以处理这么复杂的情绪，更无法用语言提炼出其中的含义，他只好再度将这部分放在“待处理的疑难”列表中。
　　艾玛没想到这件事解决得这么顺利，一时间有点怔忡，甚至近似于失落。
　　她呆呆地看着简星寒和那头诡异的白鹰走掉。
　　“你可真是蠢。”傻欢终于摘下风镜，痛心疾首地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不过让芭芭拉大姐那么重视的人绝不可能是坏人，更不会是无能的人。”
　　艾玛咬咬牙：“可……可是他杀那么多人！才不是好人！”
　　傻欢“哦”了一声，无心和她争辩，只是说：“你说是就是吧，我还有工作呢。”
　　她扔下艾玛跟弗里，追着简星寒跑过去，一边大声喊：“等等！你们走过头啦！”
　　简星寒只好折回去，在写着x33-66的门口停下来，那是一扇红松木镶嵌黄铜门环的古典风格木门。傻欢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锁孔周围亮起柔和光芒，一个电子音提示说：“安全系统已认可，大门开启。”
　　傻欢嘿嘿笑两声，抽出黄铜钥匙交给简星寒：“其实就是普通的钥匙卡，做成这个样子纯属我个人喜好。”
　　简星寒默默接过钥匙，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开口。
　　那间公寓是典型的兰斯普通民居风格，大概和简星寒以前住的公寓差不多大小，连花房也有，防护罩上模拟出了蓝天白云海滩的海景，因为十分拟真，看上去颇有几分心旷神怡。
　　傻欢又交代了一些简单事项，比如说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一定要避开，怎么利用管家机器人采购各种物资，怎么和她联络等等。之后就离开了。
　　简星寒这才松口气，瘫在沙发上不想说话。
　　奥斯卡进化的幼体ii期不适合室内行动，所以他还是恢复了幼体i期的阿拉斯加造型，不过比幼崽形态大了足足两圈，然后他跳上沙发，安静地在简星寒身边团成一团。
　　简星寒终于感受到了当初奥斯卡被人排斥是什么滋味，真是糟糕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估计雷鸣也是这样吧，难怪他每次问起来，芭芭拉总是说雷鸣还没准备好见他。
　　他于是直接倒在阿拉斯加身上，把脸埋进毛茸茸的后背。毕竟是机器人，阿拉斯加身上没有动物惯常的体臭，却有股金属冷冽的气味，让简星寒的思路更加清晰。
　　“奥斯卡，”简星寒说，“我想到怎么离开地球……不对，阿斯嘉德了。咱们商量商量。”
　　奥斯卡很好奇，为什么简星寒在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情绪起伏之后，没有选择宣泄，反而选择了冷静地讨论其它问题。
　　不过他仍然听从简星寒的命令，调出了阿斯嘉德所在的星域图以及相关数据。
　　简星寒摸着下巴打量栩栩如生的全息星图，阿斯嘉德所在的星域，恒星结构是双星，不过伴星只有主星的三分之一大小，因此单凭肉眼观察，只能看见主星。
　　每隔一年，两颗恒星都会有距离最近的时候，这时候彼此强大的引力会吸引两颗恒星的大气层，导致大气层彼此联合，共同包裹在两颗星外层，天文学上将其称之为密接联星，时间大约持续一周。兰斯人则将这段时间叫做团圆节，寓意“我们的双星都团圆了，人类也要借这个机会团圆”，这段时间是国家法定节假日，简星寒觉得类比起来，就相当于他在老家过春节一样。
　　团圆节期间，双星引力在阿斯嘉德星域中形成强烈的核子风暴，会影响所有的雷达探测器跟飞船导航系统。虽说有大气层保护，对于各个行星上的居民来说影响倒是不太明显，但大气层之外的卫星、宇航飞船、星舰之类的影响就十分明显……性能差一些的飞船甚至会陷入瘫痪状态。
　　因此对于外太空的工作人员来说，算是“强迫性休假”。
　　简星寒记得他们在设计《银河指挥官史前版》的时候，曾经脑洞大开加入过核子风暴的游戏副本的提案。
　　内容就是玩家要驾驶飞船，穿过某个核子风暴肆虐的空间。由于核子风暴的影响，所有的导航设施全部失灵，外层防护罩也失效。
　　玩家必须手动操纵飞船，并且利用一些原始仪器，依靠肉眼、三角尺观测，还要依靠自己的计算判断航行方向。
　　如果在飞船损坏前逃离风暴空间，这个副本就算完成了，可以得到十分丰厚的奖励。
　　但各种手动要求极其苛刻，肉眼导航更是不近人情，十分为难已经被网游越来越简易的懒人操作惯坏了的玩家。所以这个副本还在提案阶段就被毙了。
　　简星寒觉得很可惜，因为这个副本实际上能够让玩家们充分体验在宇宙中航行、以及驾驶飞船的乐趣所在。
　　不过现在他很快就可以亲自体验了。
　　“你的护卫舰能抵抗核子风暴吗？”简星寒先问。
　　奥斯卡说：“进化后的尼欧完全没问题。”
　　简星寒放心了，盘坐在地板上，轻轻在立体星图上点一下，“那我们可以趁团圆节的时候，从这里升空。根据历年核子风暴轨迹图，这里是最激烈的点。”
　　奥斯卡根据简星寒的要求进行了运算，回答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载人飞船加速到逃逸速度的时候，隐匿力场会失效。这个过程将持续275.33秒。由于四颗卫星不受核子风暴影响，假如被四座灭世炮同时锁定，我们有97%以上的几率被击毁。”
　　他又看了一眼简星寒，继续说：“蛇人元首对你动用灭世炮的可能性是76%。”
　　四颗卫星，也就是彩虹一号到彩虹四号，是保卫阿斯嘉德最有力的武器，这四个军事基地各配备了一门星际级毁灭武器，俗称灭世炮。当年格伦·马尔斯就是利用这个恐怖的武器灭掉了弗洛拉星。
　　如果调小灭世炮的输出功率，用来消灭一艘护卫舰简直是易如反掌，简星寒跟奥斯卡只怕要真正如同字面说的一样，“刹那间灰飞烟灭”。
　　简星寒吓得后背发凉，揉着脑袋想对策。出了大气层还好说，可是大气层之内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