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蚀 (恺撒月)

　　得知消息的人群里，大概只有克里德·冯·梅耶一个人兴高采烈。他在飞行敞篷车上以危险的姿势站立，强风吹来，将他的银发吹得高高扬起，至于礼帽自然扔在车后座里。
　　他挥舞着暗银色的手杖，大叫大嚷得让同行的少年都觉得丢脸：“肯定是他干的！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肯定是他！哈哈！不愧是专业的，干得真漂亮！我快爱上他了！桂花，你觉得呢？”
　　“不要叫那个名字。”少年闷闷不乐坐在另一边，偏过头盯着外头看，对于梅耶喋喋不休的追问，最后只冷漠地回了一句。
　　
　　第十一章 简星寒继续怒
　　
　　参观博物馆遇到叛军捣乱，参观电玩中心发生不明事故，简星寒觉得自己简直是主角体质，走哪儿哪儿就腥风血雨。
　　在司徒渊问他还要不要去商业区看看时，他意兴阑珊地摇头，决定回去了。
　　尽管玩了不到两个小时游戏，简星寒却觉得疲倦得要命，还没离开游戏大厅就一路打哈欠，等到飞行车来接他们时，他已经靠着矮他一个头的小白睡着了。
　　而后一路沉睡回了研究所，中途都没醒过。
　　不过有段时间好像睡得很不安稳，车子很颠簸，外面很吵，小白一直牢牢抱着他，柔软的外膜中途似乎像气球一样膨胀开，差点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迷迷糊糊记得中途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小白变瘦了，还长出了银色的头发，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然后接着睡。
　　等到简星寒再次清醒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默默坐起来，看着个人终端显示的日期跟时间，捂着脑袋悲哀地叹口气，莫非他穿越四十个世纪，目的就是到未来睡觉的吗？
　　“你醒了，简星寒。”小蓝轻轻走过来，趴在床边给他扫描身体，一边问，“有没有不舒服？口渴吗？要喝点什么？饿了吗？要吃点什么？要方便吗？还是要洗澡？洗澡的时候要按摩吗？要海水浴吗？还是高温温泉浴？还是火山泥浴？还是美颜虫浴……”
　　简星寒默默打断他：“……普通洗澡就够了。”
　　他站起身去浴室，小白小蓝忙进忙出，为他准备换洗家居服跟浴后牛奶。
　　温热舒适的水流冲刷过少年日渐茁壮的身体，简星寒抹把脸，回忆愈加清晰起来，中途好像发生过什么事，但他当时太累了竟然完全没发现。
　　他匆匆洗完澡走出浴室，小白跟在身后，踮着脚为他擦头发，小蓝则送来一杯冰牛奶。
　　简星寒突然转过身，盯着小白看了一会儿，断然下定论：“你不是小白。”
　　白白圆圆的机器人用跟小白同样的姿势啪叽啪叽点头：“我是全能III型机器人RH91号，还没有名字，简星寒，你要给我取名叫不是小白吗？”
　　简星寒：“……不，叫二白好了。小白呢？”
　　二白转向小蓝，小蓝则乖乖回答：“小白坏掉了，正在修理。”
　　简星寒皱皱眉：“怎么个坏法？”
　　小蓝直接为他播放全息像，小白整个外膜都被撕裂，合金骨架也有大半弯曲断裂，正被几只机械手吊在半空，更多机械手忙忙碌碌，正在进行修补。
　　简星寒浓黑而修长的眉毛皱得更深了，这让他更多了几分威严：“到底怎么回事？”
　　一蓝一白两只脑袋整齐地左右摇动，啪叽啪叽的声音十分有节奏。
　　简星寒这才想起来，虽然现在还是深夜，但有个本来应该一直守在房间里的人居然不知去向。
　　他又问：“司徒少校呢？”
　　小蓝跟二白一起回答：“我没有权限回答这个问题，您需要召唤保镖吗？”
　　简星寒掩面，又来了，他摆摆手：“叫司徒渊进来吧。”活人交流起来……罢了，他想起司徒渊左一个不要问，右一个以后告诉你，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小蓝说：“我没有权限召唤司徒少校，现在启动备用方案，接通伊森？布莱克上尉，现任史前卫队队长。”
　　保卫简星寒的军人小队，代号叫史前卫队，据说名字是司徒渊起的，因为他是队长，不管名字多没品位，也依然被采用了。
　　现在队长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在他沉睡的一天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蓝话音才落，门口就亮起柔和蓝光，一个悦耳的电子声汇报说：“布莱克上尉在门外，请问……”
　　没等那声音请问完，门已经开了。
　　平常除了极少数特殊情况外，在简星寒清醒的时候，司徒渊进房间总要先征得少年同意，尽管他作为实验体的护卫队长，完全有权力自由进出。
　　平时的行动也表现出对简星寒充分的尊重与呵护，有时候他觉得司徒少校根本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但心里仍然是承他的情的。
　　眼下见到房门不经主人允许擅自开启，简星寒就觉得很不爽，冷眼注视着大步走进来的军人。
　　一样穿着深蓝色作战服，却比司徒渊矮了半个头，体型则宽了一倍，是个长得像只猩猩的男人。
　　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短短的褐色卷发紧贴头皮，褐色皮肤，深棕眼睛显得有点小，让他整体看起来更像只大猩猩，喜欢嗷嗷叫着擂胸的那种。
　　那个猩猩男两手叉腰，大喇喇站在房间中央，粗鲁而傲慢地嚼着什么东西，用轻佻的目光将简星寒从头打量到脚，接着朝地毯上啐了一口，“为什么不睡觉，叫我来有什么事？”
　　简星寒露出嫌弃的神色，看着小蓝从肚子里放出一群微型蜘蛛机器人，围在地毯的污渍周围喷洒药物，发射某种消毒清洁光束，心里确定自己更加讨厌这个人了。
　　不过他只是板着脸问：“为什么队长换人了？司徒少校去了哪里？”
　　布莱克上尉轻蔑笑笑，露出一口森白板牙，上前两步试图捏住简星寒的下颌，少年则满怀厌恶地闪避开，随手将小蓝扯到面前挡住。
　　大猩猩没有继续，从怀里摸出一只烟来，二白跑到他面前：“上尉，这里禁烟！”
　　布莱克啧了一声，面带不满将烟卷收回去，“司徒渊不关你的事，实验体，你只要乖乖接受实验就够了。没事的话我出去了。”
　　“站住！”简星寒火了，一拳捶旁边桌上，桌面发出短促的砰的一声。
　　一个二个都这么傲慢，他简直烦死这些人了，语气也变得十分强硬，“回答我，司徒少校为什么被撤职了？”
　　布莱克上尉愣了愣，突然改变了刚才那惹人嫌的态度，放下叉腰的手，并拢腿站得跟在参加军训一样笔直，老老实实地回答：“在护送您回来的途中，遭到了一伙不明身份者袭击，目的是杀您。不带您出去就不会碰到刺杀，少校因此引咎辞职。”
　　从“实验体”变成了“您”……
　　简星寒有点跟不上这节奏，眨巴眼睛盯着布莱克上尉看。
　　这人前倨后恭玩得好娴熟，刚开始傲慢得跟猴子似的，一被他吼就温顺成了小绵羊，所以其实骨子里是个抖M吧？
　　男人在简星寒的视线注视下有些脸色潮红，摸摸脖子，搓着手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也只知道这么多，我以前是副队长，负责支援的。上头下了命令，我就执行而已。请问我、我可以出去了吗？”
　　简星寒转过头不想看他，已经被布莱克上尉这近似谄媚的态度搞得全身恶寒，随意地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布莱克上尉鞋跟一碰，敬了个军礼：“那么，请好好休息，晚安！”
　　他大步迈出简星寒的房间，金属门在他背后滑动着关上，门两侧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
　　伊森？布莱克走在走廊中，回忆起刚才的情景，脸色慢慢地涨得通红，难以形容的愤怒和羞愧在他心中酝酿。
　　虽然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手段，不过他竟然，被一个十六岁的小杂碎吓到方寸大乱！还叫他“您”！
　　布莱克神情狰狞，一拳捶在墙上，“臭小子……”他沉着脸喃喃自语，“迟早要你好看。”
　　“阿——嚏——”
　　简星寒默默揉揉鼻子，突然脚底悬空，已经被小蓝小白一起拦腰抱着往床上拖。
　　小蓝：“我给你量一下血糖和菌落群和微量元素和细胞进化率。”
　　简星寒：“……量体温跟血压就够了。”
　　小白：“疼痛级别从1到10，现在是几？”
　　简星寒：“笨蛋，抄袭可耻懂不懂！”
　　等到总算折腾到睡下，简星寒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拽过床上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整个身躯不知不觉蜷了起来。
　　好想……回家……
　　尽管那边的世界里，并没有人在等他，也并没有人，需要他。
　　简星寒的父母在他六岁的时候离婚了，父母双方很快都再婚，不知不觉，他有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母异父的弟弟。
　　不知不觉，他成了两个家庭中，唯一多余的那个人。
　　好在他有外婆，不过十六岁的时候，外婆也过世了。
　　瘦小的外婆躺在病床上，抓着他的手叹气：“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只有自己了，你可怎么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