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蚀 (恺撒月)

　　简星寒挑眉：“嗯？”
　　奥斯卡咳嗽一声，“我在尽量学习做个普通人类……我是说，我不愿意救他。”
　　简星寒继续挑眉：“因为？”
　　奥斯卡皱眉：“因为他曾经向你求婚。”
　　简星寒还是那副表情：“我答应了吗？”
　　奥斯卡大怒：“你要是答应他的求婚，全宇宙叫阿格列的都要为他陪葬。”
　　完全是个不讲道理的幼稚暴君。
　　简星寒明明这么觉得，却还是乐不可支，甚至笑得从奥斯卡腿上滚下来，奥斯卡茫然地看着他大笑，正在数据库里寻找可能的原因时，简星寒突然又爬起来，捧着奥斯卡的脸，望着那双黑暗深邃中隐藏烁烁暗金的美丽双眸，认真地说：“奥斯卡，我觉得吧，你啊，其实是个错误。”
　　尼欧们瞬间集体死机0.0001秒，随后疯狂运作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会怎么样？可参考数据1，匹配度3%，放弃；可参考数据2，匹配度5%，放弃……
　　错误，bug，debug，修正，纠错，抹杀，我是，需要抹杀的，存在？
　　为什么？
　　简星寒因为心情太好了，完全没有留意到尼欧们的失控，还是在笑眯眯地、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战争本身就是不对的，为这个唯一目的而生的战争ai，从出生开始就是错误的。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就这么认为，即使到现在也这么认为。”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打算纠错？直到，冷酷的数据学会品尝爱恨的甜美与苦辣，学会了克制和隐忍，变得快要丧失作为战争ai的资格的时候，才来纠错？
　　“可是，就算是为了这种用途而生，你还是救了我很多次。”
　　那不过是因为策略需要，即使是战争ai，也是为了某一方人类而战，也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存在，如果你不需要我了，我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这是作为机器人……作为最初那个自我的，铁则。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会耍小聪明的机器人，设计者真是太了不起了！”
　　这个听起来不太像是夸奖的样子……
　　“明明打仗那么厉害，攻陷监狱的时候，我看到从伊阿宋开始，包括那三个军团长和几百人的幕僚全都惊呆了，可是说话却总犯蠢，吃起醋来毫无原则，真是可爱得让人受不了！”
　　这个听起来也不太像是夸奖的样子……
　　简星寒将额头抵在奥斯卡额头上，“可是，就是这样的奥斯卡，全宇宙里，我最喜欢了。”
　　奥斯卡：“语法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就连甜言蜜语都只会从数据库里照搬，实际上是根木头这一点也最喜欢了。”
　　“我这就让你亲身品尝一下，我那根‘木头’的滋味。”
　　简星寒哈哈大笑，又在奥斯卡鼻尖亲一下，“说照搬马上就开始搬了，我真是爱死你了。”
　　按照数据库里的记录，这时候简星寒明明应该脸红地推开他骂他下流，然后他就可以顺势将其推倒，再经过一些充满情趣的你推我追不要不要的小闹剧后，顺利地进入他期待已久的双修环节才对。
　　奥斯卡好生失望。
　　简星寒终于笑够了，才叫小白送来两杯红茶，顺便想起来小白也被改造过，勉强算是奥斯卡的一部分，于是弯下腰，在小白圆滚滚的两边脸蛋也左左右右亲了好几下。
　　奥斯卡的脸瞬间黑了。
　　“这不也是你吗？”简星寒搂着小白，摇晃着马克杯挑衅看他，“哦对了，说起来，你不是有几千个尼欧集合体吗？因为我很喜欢奥斯卡，连奥斯卡的每个尼欧都喜欢得不得了，为了一视同仁，我决定照着名单全部亲一遍。啊所以连马尔斯也得亲……虽然对着他那张脸实在是亲不下去……嗯？”
　　简星寒胡说八道得正高兴，身体突然悬浮了起来，这才发觉奥斯卡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男人皱着眉，恼怒的样子甚至有几分猛兽的样子，连说话都咬牙切齿，“果然被惯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不把你收拾服帖了，老子就解散全部集合体。”
　　连“老子”都出来了，简星寒能分辨出来，这句话还真不是照搬数据库，而是奥斯卡的真实想法，他见势不妙，立刻紧张起来，将马克杯死死抱在怀里，“你、你要干什么？”
　　“干你。”奥斯卡遵循传统，回了一句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台词，将还装着半杯红茶的马克杯扔给小白，抱着简星寒进了休息室。
　　小白稳稳地接住马克杯，一滴水没洒，然后转身到控制台，给全体下属发了条命令：神之子进入冥想，如果没有紧急事态，不许打扰。
　　简星寒后背狠狠撞在门板上，有点欲哭无泪地仰头望着悬浮天花板下方，几何造型的吊灯在视野里激烈起伏。靠好痛……会出人命的，你要不要这么生气？
　　好像他一不小心……作过头了？
　　
　　第九十七章 陛下
　　
　　晨风帝国帝都星，森晶的北极有一座由重兵把守的铁塔，外层常年通电，不但不能触摸，只要靠近三米内就会被强烈的电磁侵扰，无论机械还是虫类都无法靠近。用于出入的，只有一条位于地底的安全通道，唯有皇帝和她的心腹可以通行。
　　如今这座防守严密的铁塔中，关押着一个相当重要的虫犯，那就是伪帝阿格列，自从他的性别曝光后，阿格妮丝这个名字也被抛弃了，大家都鄙薄地叫他雄虫阿格列，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以低贱的雄虫之身玷污神圣王座的罪犯。
　　保皇党和护教党各自斥责对方的皇帝才是伪帝，虽然只是个称呼，却也是谁站住了“大义”的舆论战，作为在帝都星服役的士兵，无论心里怎么想，口头上自然毫无疑问地，要将阿格列斥责为伪帝。
　　实际上他们也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的。
　　包括看守铁塔的队长，矛上尉在内，所有虫族都在等待着皇帝陛下下达处刑令的一天，他们坚信保皇党那些异想天开的叛徒们迟早会被击败，死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一辈子不能回家乡。
　　这天晚上，矛上尉一如既往在检查巡逻表的时候，一位贵客突然到访。
　　矛上尉虫如其名，是一头矛虫，她有着瘦长的身躯，口器如同两柄尖锐的长矛，透着凶恶而精悍的气质。
　　听到贵客到访，她急忙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门外站着个将头发染成红色大波浪的人形雌虫，高挑的身材被墨绿色的帝国军服熨帖包裹，用矜贵傲慢的视线扫了一眼矛上尉，递给她一份用手工火漆密封好的文件袋，“我来接罪犯去执行死刑，这是陛下的手谕。”
　　矛上尉毕恭毕敬地接过文件袋，一边客气地寒暄着，“这大半夜的，玛丽上将，辛苦您了。”
　　贵客正是巴拉姆皇帝的心腹之一，秘书长玛丽上将，当初也是她负责将阿格列押送到铁塔监狱来的。
　　不过矛上尉还是仔细扫描了文件袋里的密码金属板，又和工作数据库中的机密进行核对，确认这个命令是巴拉姆陛下亲自签署的，这才晃动着两只尖锐口器，心里倒是如释重负，这头可怜又可恶的雄虫，终于走到了虫生尽头，居然还和跟人类混血的雄虫联手，下辈子投胎去当人算了，当个男人！
　　在虫族的传统中，物种地位是这么排列的：传承者>>>>雌虫>雌兽>女人>雄虫>雄兽>其它>>>>男人，所以“投胎当个男人”，这也算是虫族当中，相当恶毒的诅咒了。
　　矛上尉毫无心理负担地诅咒着阿格列，引着玛丽上将穿过地下通道，将阿格列押送着离开铁塔。
　　尽管铁塔内部有隔离层，但隔离并不完全，阿格列长期暴露在泄露的磁场中，连感官都迟钝了许多，复眼光芒黯淡，节肢无力，甲壳那抹红色破旧得跟残旧的军旗一样，他毫无生气地、顺从地在众虫押解下上了押运车，只在上车前木然地问了句：“怎么，巴拉姆忙得顾不上来观礼么？”
　　玛丽上将依然用那种傲慢矜贵的语调说：“你不配。”
　　她扬了扬精致的下颌，几名部下就粗鲁地将他扔进了车厢。
　　阿格列昏昏沉沉趴在车厢里，已经没力气维持人形，车子一直轻轻地摇晃着，他想，以他这种“重罪”，居然没被公开处刑也真是个奇迹，处刑场大概还是选在尸虫洞吧？将他丢进洞里，等着细小的尸虫钻进甲壳里产卵孵化，吃他的内脏血肉，慢慢长成成虫，再咬破甲壳爬出来，他起码也得熬个三四天才会挂……
　　希望他不会惨叫得太厉害，不过开头一两天，总不会那么好过就是了。恐怖的场面让阿格列轻轻战栗，他反而笑了，闭着眼睛想起来的，居然是被简星寒逼着试验遮掩催情素香水那段时间的事，还有在决斗场上，应传承者召唤而来，出现的那头无比巨大、无比美丽、无比璀璨的，简星寒的伴灵。
　　“啊啊，好想再见你一面啊，小寒……”阿格列呓语着，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他的身体在宽敞车厢里咕噜噜连滚几圈，撞上了车厢门，发出砰！的巨响。
　　紧接着车厢门被猛然拉开，来不起爬起来的阿格列紧接着滚到满是石头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