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为他报仇,掀翻这座岛,是也不是?”
“是。”
“你何时与他签订的生死契?”
余之归犹豫。
君石头追问:“他主动与你签订,还是你主动?”
“我说人类,你太咄咄逼人了!要是余之归不主动,那条蛇就魂飞魄散了你懂吗?”还是谷彧插嘴。
“肉身虽死,魂魄尚存。”余之归下定决心,道,“是以签订生死契,温养魂魄。”
君石头上下打量余之归一阵:“他魂魄呢?”
余之归不自觉地抚上左胸,情急之下他将七色珠塞进胸膛。
“可有证据?”
“以前辈的功力,应该能够感觉到我……身怀双魂。”余之归伸出手,主动撤销戒备。
这个人是不是太轻信?君石头看着余之归,心里稍微嘀咕了句。
君石头自然不晓得自己一身皮相,增加不少可信度。要余之归对着席长天的脸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几乎不可能。
况且,余之归也在试图做些什么,进行试探。
毕竟如果对方真要对他不利,他现在也不会还好好地坐在雪虎背上。
君石头却摇头道:“我于魂魄鉴别一道并不精通。自后带你去茄云殿便知。”
余之归一惊,脱口而出:“不可!”
君石头怀疑的目光递过来。
余之归道:“抽取魂魄之事,有干天和,倘被人知,归于邪魔外道,天下便无小子容身之处了。”
君石头思索:“似乎有这个说法。”
顿一顿,他又道:“现在我相信你了。”眼前这个人敢做出这么独辟蹊径的事,确实很合师尊胃口。
余之归松了口气,谷彧也松了口气。他俩就在方才打起精神,就怕对方来一句“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余之归在放心之后,重新升起疑惑:
——这个人能对抽取魂魄如此淡然,真的与好友长天无关么?
于是他趁着气氛缓和,给自己鼓了鼓气:“不知前辈与席长天可有干系?”
随后他便眼看着君石头脸上一通纠结。
——还是很像长天啊,尤其在纠结的时候。
他正想着,忽听君石头开口道:“师母。”
又有人来?余之归举目望去,并无修士靠近。
君石头咳了一声,拱手为礼:“师母。”
“……”
余之归看看谷彧,看看啸风踏雪,目光最后落回到君石头脸上。后者一脸严肃正经:“师母,我乃师尊首徒,君石头。”
余之归愣住。
这位出窍期老祖虽然前面咋咋呼呼,说话却有些章法,怎么此刻……天空降下火雨,打断他思路。
“师母修为不及我,还是暂行躲避为好,石头自会代师报仇。”君石头弹出一枚茧性傀儡,护在余之归身前,“石头这就去了。”
这位出窍期老祖连同四架力士傀儡消失在大朱峰上。
余之归一头雾水地愣了好久:“……谷彧?你啄我一下——嗷!”
疼的。
“这人谁啊?”啄完余之归,谷彧问。
“我不知道。他很像我的好友。”余之归迷惑,“但是为什么叫我师母?”
“生死契的缘故吧。好像你们道侣契约有这个。”
余之归一个激灵:“什么?生死契是道侣契约?”
谷彧惊讶了:“你不知道?当时你跟这蛇订立契约时,我难道没有表现得很震惊吗?”
“我记得,你只追问过生死契究竟是什么。”
“因为我怕只是重名而已,确认一下罢了。”谷彧摇头道,“原本我以为人类和蛇签订道侣契约就够奇怪的了,想不到还有人拜蛇为师,真是奇哉怪哉。”
“我……现在很混乱。”
“别担心,那个人类很强,不会出事。等他回来了,再追问吧。”
“也只能如此了。”余之归摸摸左胸,蛇王的来历再度迷离,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一人三兽升上高空,离开朱雀岛,远远看着。
原本在巨型宫殿傀儡的抑制下,小朱峰的震动有所缓解,然而君石头加入战团后,小朱峰烟气云团与火焰又重新密集起来。
火山口整个儿透着红白混色光团,于铺天盖地的烟尘之中冲破一条通路,剑指苍天!
一枚枚火球从火山口冲出,坠落如流星,烧红的岩浆满满溢出,奔涌而下,沿途所有草木砂石触之必焦。沿岛的海水漆黑如墨,岸边形成千千万万个漩涡,互相推挤碾压。火球落入水里带出蒸腾白烟,转眼变为泥雨。大地隐隐开裂,乱石倾塌,浊浪滔天,汹涌奔腾。
朱雀岛有三分之一正在被海水吞没。
“……这一切,就是你在水底下,用我身上的小虱子弄的?”
谷彧看了半日,忍不住向余之归确认。
余之归叹口气,脸上并没有报仇的快意:“嗯。我只是开个头,后面都是水火之力。”
“人类,你牛啊。”
“若不是知道岛上地广人稀,多为修士,我也不敢搞出这般阵仗。”余之归道,“报仇并不痛快,我宁愿蛇兄醒过来。”
“你这人类真是矫情,报完仇了在一边说慈悲话。”谷彧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因为遗憾啊。”余之归不知道是给谷彧解释,还是解释给自己听,“好友为救我付出良多,当年我最为后悔的,就是一蹶不振消极逃避,没能忍辱负重手刃仇人,令他牺牲。”
因此在蛇王殒身的时候,余之归无论如何也要来一次现世报。
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心里一点负疚。
第81章 为何要
朱雀岛一分为二,一半沉没入海,另一半摇摇欲坠。
许多飞行傀儡及船只远远逃离。
蒸汽和烟尘遮挡视线,烟火重重中,飞出一枚茧型傀儡,只一绕,便向着余之归的方向飞来。
余之归远远盯着岛上动静,此时看得清楚,来的是那位出窍期老祖。
此时此刻这位老祖的模样未免有些狼狈,袍子烧坏了,傀儡也带着伤,头发散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只有沉静目光依然。
“前辈。”余之归打招呼,目光不由流露丝丝怀念。
他借着这张脸,怀念一下好友。当年好友试验傀儡的时候,也有被炸成灰头土脸的模样……等等,傀儡?西仙界?傀儡灵兽?对抽取魂魄一事不惊讶?以及,九成相似的相貌?
这么多相似点,莫非好友与面前这位前辈确实有些关联?
余之归心里燃起一朵小火花。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若这里没有好友,而只有好友亲眷的话,自己……
刚燃起的小火花灭了。
——即使会被对方痛恨,这件事他也要说明,这个责任,他必须担。
不过随后他和君石头的交谈,令他暂时顾不上这念头。
因为君石头也招呼道:“师母,礼不可废。唤我名字便可。朱雀岛已经毁损,不知师母下一步有何打算?”
“……”余之归无语,他惦记着眼下的朱雀门,将其他事暂且放到一边,问,“江若澜怎样了?”
君石头平静道:“业已陨落。”
“其他人?”
“有些陨落,有些逃离。”
余之归稍微松了口气,拍拍左胸:“可以安心了……前辈,不如现在我们讲讲生死契约一事?”有问题定要早做解决,各种误会往往从沟通不畅开始。
君石头皱眉,对称呼仍然不满,不过依然点头:“好的,师母。”
余之归忙道:“道君,此中恐有误会,不如我们暂且以修为相称。”
“误会?”
“与我签订生死契的只有蛇兄,并无旁人,还不曾请教道君与蛇兄的关系。”
君石头奇怪地看着余之归:“方才不是说过,他是我师尊。”
如此说来,柳馨娴之前对蛇王前倨而后恭,也是这个原因?她却为何不直言相告?余之归暗中琢磨。
他哪晓得当初柳馨娴被蛇王封口的缘故,而柳馨娴担心师父落下玩弄娈童的名声,也不可能直言相告。直到亲见师父符匣变化,一方面情急,另一方面她表达有难度,加上道侣契约一立,显然这关系由暗转明,她和君石头都是蛇王的弟子,这件事瞒谁也瞒不过最亲近的人。
追究已经发生的事并没有意义,余之归作为驭兽师,更加关注人与兽之间的关系,便试探着问:“道君竟然以蛇为师么?”
而君石头的性子,一向有一说一,实话实讲:“师尊是人。”
余之归闻言一怔,脸上不由带着尴尬:“道君的意思是,蛇兄其实是人?”
君石头道:“正是。难道师尊没有说过他的身份?”
“并无。”
“师尊乃我紫凝仙宗大长老。”
余之归道:“可他为何要化身为蛇?”
“师姐曾言,师尊是为追求道侣。”
追求道侣?余之归心里咯噔一下,蛇王有一半时间都陪着自己同甘共苦,自己岂不是坏了蛇王好事?
怪不得蛇王始终不愿与自己签订契约,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人家生有目的。想想自己还不分青红皂白,弄了个号称道侣契约的生死契……糟糕透顶。
余之归说话有些底气不足:“这、这是误会。我事先并不知晓。据我所知,生死契一旦订立不能解除,只希望令师的道侣看在事急从权的份上,别太介意……或者还有其他解除生死契约之法……”他一边说,一边心里打鼓,这样严重的事,怎么可能不介意。唯一的希望,西仙界对生死契有解约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