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异卓沉了脸,但也没想要去反击他。
抛开一切感情因素,单单从逻辑上来说,司涅那么做也没什么错,甚至可以说是提前了结了那人的痛苦,可站在人情义理的角度,作为一个普通人,如果当初奄奄一息的、被人提前结果了生命的是他的朋友,哪怕人在几秒后就会死,他也无法接受,恐怕会比樊韧还疯狂,甚至会想方设法报复。
所以樊韧再怎么挖苦,他也认了。
他们越忍,樊韧越觉得他们心虚,自然就更加理直气壮起来,说话也就更不留情,“都不说话?该不会你们不止是给朋友补刀那么简单吧?难不成……”他故作惊讶,“慕异卓,你是不是把司涅吃了?补身子啊?”
话音刚落,一记拳头把他打得只往后退,连着带倒了后头的好几个人。
任雄手掌依旧紧握,微微地抖着,也不知道是握得力气太大,还是情绪太激动,脸色铁青,嘴唇却没有一点血色,“你他妈吵什么吵。”
本来鸦雀无声的众人,就是竖着耳朵听话,任雄这么一爆发,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了,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动作,歪歪扭扭的一条队,就跟黄沙里静止的一副画似的。
樊韧张了张口,觉得有东西掉到舌头上,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血唾沫,带出了一颗牙齿,他肝火大盛,拧着拳头站起来,“有种做,没种听?”
“做什么,我他妈做什么了?杀你兄弟的是司涅,他人连个屁都不见了,你还在这叨叨什么?乱说什么?”
“任雄,别冲动,冷静点。”周零不愿见事态越闹越大,也知道真打起来,任雄不是樊韧的对手,不想他受伤。
“任雄。”慕异卓也劝架,拉住好友。任雄的沉默他看在眼里,知道他的内疚心是比他和周零都要重的,本以为他会一直忍下去,没想到竟然来了一场大爆发。
“你他妈别碰我!”谁想到一被慕异卓碰到,任雄竟然跟触了电似的,一把跳开,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慕异卓愣在原地,还保持着抓人的姿态,被朋友见鬼的表情刺得眼睛痛。
知道自己夸张了,任雄心虚地又补了句,“你们,你们谁都别碰我,别拦我。”然而气势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半分要打架的意思。
☆、救援到来2
任雄的表现,让几个原本还不觉得什么的学生,也对慕异卓产生了些许想法来。
“怎么回事,也不看看场合,突然闹什么闹!”罗塞尔从队首赶过来,严厉地喝着,看着剑拔弩张的樊韧,又看了看空有架势,没有斗志的任雄,再怎么大咧,也明白了几分,樊韧朋友的事,他在接慕异卓等人之前,也不是没有听他说过,“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在这里闹,是想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搭上吗?”
两个闹事的人只得悻悻收场。
“老师,让他们一个站队头,一个站队尾吧。”薛戎从被罗塞尔找到之后,就一直做他的助手,其本人实力强悍,故而无人不服。
罗塞尔命他们两个照办,一行人才终于再度出发。
再走时,慕异卓几人的走位,已经悄然有了变化。
之前,是慕异卓在中间,任雄和周零分别在其左右;而现在,周零则站到了中间位置。
“任雄,你刚才怎么了?”周零不解地问。
“没,就是气不过樊韧说话。”任雄目视前方,走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是问哪个?”
“我是问你……”
“周零,别说了。”慕异卓打断他。
周零左瞧瞧,右瞧瞧,表情迷惑而茫然,但还是没再追究下去。
排除任雄樊韧两人的小插曲不讲,大家的行程也没耽搁,倒是比预计快了许多,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到达了会合之处——也是一个人工湖休息点。
不出所料,这个人工湖也被毁得七七八八了,多亏了罗塞尔他们带来的补给,大家看到湖的状态,也不至于绝望,只不过守卫卫兵的尸体残骸,还是让大家很是难过。
安娜和炅华还没到,所以罗塞尔就让学生们暂时休息一下。
“樊韧,你跟我过来。”把学生交给薛戎安排,下了机甲的罗塞尔把樊韧叫了过去。
学生们都好奇他们会说什么,不过罗塞尔刻意站得远,不让他们听墙根。
慕异卓倒是没什么好奇心,一个人坐在湖边,看着浑浊的湖水,偶尔因为飞沙而泛起涟漪,却无法撼动那些块头比较大的残骸。周零本来想陪着他,不过考虑到任雄情绪不稳定,他就把周零打发过去了。
没了周零任雄,其他人又刻意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就显得他的背影格外的寂寥截然。
“又见面了。”薛戎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在他身边坐下,“本来想找个清雅点的地方,和你好好谈谈,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重遇。”
慕异卓对着他点点头,每次见到他,就会想起连度死前和他说的那番话,还有连度当年扭曲而悲痛欲绝的神情,“我从未想过,还能再遇到你。”
“其实当年我出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从没想过还能幸存。”
慕异卓默了默,“是我当年处理不当,对不起你。”
“和你有什么关系。捡了一条命后,我就想通了,是我当年太幼稚,以为自己喜欢,别人就一定要喜欢回来,以为一旦拥有,就可以天长地久。”
薛戎抓了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甩动手腕,让石子沿着水平面出去,一个,两个,……一直到第九个,石子才不情不愿地沉到了水里,他自嘲一笑,“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如你,始终打不到十个。”
慕异卓更加无言了。
这孩子的水漂,还是他当年教的。
两人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光,只不过那对他只是一段时光,对于薛戎,却是惦记至今,差点为之而亡的回忆。
“你长大了。”末了,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无足轻重,毫无意义。
薛戎毫不介意地接过话题,“那倒是,当年我最多只能打五个。”
犹豫再三,慕异卓才勉强说出口:“你哥哥他……”
“我知道呢。”薛戎打断他的话,当年眼角眉梢都青葱无比的孩童,如今也不过三十以内的年纪,或许因为这些年战役不断,竟也一些银发,“我待他,向你说声对不起,万幸你没事。”
“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从小疼我,巴不得把最好的都捧给我,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我的死讯的。他死的前一天,我有回去偷偷看看他。”他顿了顿,有些懊丧而又抱歉地挠着头,“我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就怕他狠狠打我一顿,骂我不爱惜自己。可是……可是……”他的手从头上,慢慢移到脸上,也不管是不是气力太大,把鼻子压得变形,就躲在手掌后面,闷闷地,“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为什么我要那么自私,为什么我要那么自私……”
慕异卓有些无措。
这么多年了,人变了很多,偏偏爱哭这个毛病,还是一点未改。
他犹豫了许久,到底是把人搂过去,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背,一如当年一样,“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当年不该那么轻率地处理感情。别哭了,都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
周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人,眼都要瞎了。
他们都是在做梦吗?
平日里运筹帷幄,尚未毕业已被认为是下一任元帅候选人,每次驾驶机甲作战绝对不超过三十分钟就能歼灭全敌的戎大人,竟然倒在慕异卓那个同性恋怀里,哭?
说是三观尽毁都降低了事情的神奇程度。
薛戎哭得众人的眼睛都要掉光了,才从慕异卓的怀里出来。
然后大家就看到他有点害羞地抹着眼泪,连慕异卓的视线都不敢对上,腼腆地捡着地上的石子,一颗又一颗,打水漂。
又过不了一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慕异卓那小子也陪他玩起石头来。
更大跌眼镜的是,在众人心中,几乎是天才化身,无所不能的薛戎,打水漂居然输给了慕异卓那个小白脸同性恋!
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人的偶像崇拜心碎了一地。
忽然,薛戎猛地抓住了慕异卓的手腕,夺过他手里的东西细细看了看,蓦地腾起身来,飞快地和慕异卓交代了一句什么,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他的身边,什么腼腆,什么娇羞,什么脆弱,统统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时那个冷静,缜密的天才偶像。
大家碎掉的心,终于得以重新粘合起来。
撇开围观群众不明真相的看法不谈,自薛戎走后,慕异卓对着湖水发呆,心里隐隐的不安。
刚才被薛戎拿走的,不是石头,而是一个通讯器,因为形状大小和石头差不多,一不留心就真把它当石子了。这种通讯器是曼陀学院特有的,出发前也每人派了一个,不过信号一直不好,也就没人把它当回事,记得当时还吐槽过,学校发一个信号烂到要死的东西,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现在有了瞬时移动装置的事,仔细一联系,又不得不怀疑不是通讯器的问题,而是通讯波或者是空间,出了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