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路清明小声问怀里的池慕云“还不睡？”
池慕云闭着眼“我睡不着。你呢？”
路清明也闭上眼，手指缓慢地摩挲着池慕云的肩头“我也睡不着。”
她们陷入了几分钟的沉默。路清明突然问道“太姥爷走之前说了什么？”
池慕云大脑有些混沌，仔细想想，其实爷爷什么都没说。从她跑到医院，看到爷爷被推进手术室，在到医生出来对他们这些家属鞠躬，爷爷没有机会给他们留下只言片语。
“奶奶说，爷爷今天早晨突然想吃小米粥和咸鸭蛋。”池慕云轻声说道，“还说，今天是星期五，小云和小秋该回家吃饭了……”
泪水缓缓地滑落下来。“……奶奶说，爷爷病了之后，脾气都变成了老小和，老是爱唠叨，经常跟她抱怨你舅姥，说你舅姥对孩子太凶，以后孩子都不回家了，有她后悔的时候……”
“爷爷说……孩子想做什么，开心……就好了……”说到这儿，池慕云哽咽不已。
这是爷爷最后留下的话。
路清明拥住她，擦着她脸上的泪，心里痛得不行。太姥爷的在天之灵会不会怪她不孝？如果不是因为她，池慕云可以经常回家陪他，如果心情舒畅的话，也许爷爷就不会走了……
第155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池慕云才迷迷糊糊地靠在路清明身上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家子人很早就起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态。凌素珍走进厨房，嘱咐吴阿姨在早餐的面条里多卧一个鸡蛋。
池慕云的脸都苍白得毫无血色了，她看了是一阵阵地心疼。
想到婆婆跟她和丈夫说的，公公生前最后几句话，她心里更是一阵难受。
之前，凌素珍一直自认为足够宽容了。
她觉得，她既没有打骂池慕云和路清明，也没有强迫池慕云按照自己的意思结婚生子，这样就已经算是一个开明宽容的母亲了。
然而，她对池慕云这两三个月来无声无息的冷暴力，就真的是对的吗？
池慕云从小就敏感，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给她脸色看，更不用提这样对自己的，是自己的母亲。
路清明听说太姥爷病危，考试也不顾就跑回来，也让她心里的坚冰稍稍松动。
对路清明这个孩子，她一点都不讨厌，甚至是喜欢的。
可她多么希望这是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
甚至她愿意接受池慕云喜欢女人，只希望这个人不是路清明。
这事情如果传出去，她都不说自己了，池慕云和路清明两个人就会被许多人指指点点——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会群起而攻之。
她不愿意让两个孩子受到这样的伤害。
世上那么多人，换个人爱，就不行吗？
去乡下办了老式葬礼，将池爷爷安葬在了南山后，除了奶奶和凌素珍池天祥，其他人就要暂时先回去工作，等到头七再回来。
路清明也跟池慕云回去了。
路清明路上向教务处询问了补考的事宜，说是暑假过后再补考，程序也不麻烦，她这才放了心。
林蔚也给池慕云打来了电话“我听说你家里的事情了，节哀……工作上的事情你不用着急，我可以调别人来完成，你多休息几天吧。”
池慕云婉拒了林蔚的好意。她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了。
许多工作要赶在爷爷的头七之前做完，池慕云这两天一直连轴转，原本就纤瘦的身体更加消瘦了。
“云，你不会感冒了吧？”晚上，路清明开了一池热水给池慕云泡澡，见池慕云脸色潮红，便蹲下身用额头抵着她。
“应该没有……是洗澡水比较热的缘故吧。”池慕云的双臂环住她，面带疲惫、懒懒倦倦地说道。
结果半夜，池慕云就真的发烧了。路清明照顾了她半宿，一会儿给她拿药拿糖，一会儿起来给她换毛巾，还得量体温……
天快亮的时候，池慕云的烧才退下去，睡得也安稳多了。
路清明凝视着她安详的睡颜，低头在那柔软的唇上碰了碰，然后拿出手机，给池慕秋发了个微信。
第二天，池慕云一下班走出公司，就看到在大厅坐着的路清明。她走过去，惊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两天路清明都在家帮她做饭的。
路清明接过她的手提包，揽住她肩膀，笑道“这不是想过来接你嘛。”
池慕云笑了。
到家打开门，池慕云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吴阿姨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呵呵地说道“回来啦？菜马上就好了！”
池慕云微愣了一下，听到吴阿姨一边盛菜一边念叨“你妈听说你病了，可担心你了，就让我过来给你做好吃的吃。你小时候感冒发烧，就爱吃阿姨做的萝卜疙瘩汤……”
路清明见她发愣，便从她身后帮她把薄外套脱了，还趁机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快去洗手吧，我饿了。”
吴阿姨的手艺不消说，自然是最合池慕云胃口的，她连吃了两小碗疙瘩汤，出了点薄汗，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我妈……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池慕云慢慢地喝着汤，问道。
吴阿姨说道“应该是小秋小姐告诉她的吧。”
池慕云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那……小秋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没告诉她啊？”
路清明挠了挠脸，低头说道“我跟大姑姑说的。云，舅姥姥很关心你，你还是跟她和好吧，以后多回家跟她说说话。”
吴阿姨也絮絮说道“小云，你和太太吵架了吗？这亲人之间得沟通啊……”
晚上，池慕云早早就躺下了。
路清明洗澡出来的时候不穿上衣，只是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头发湿漉漉的绑在头顶。
看到她出来了，池慕云拍了拍自己身边“过来。”
路清明大眼睛转了转，还是乖乖地坐了过来。
“衣服穿上。”池慕云见她这副小流氓似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唇边漾起的笑意，是自从爷爷走后难得的愉悦表情了。
“为什么要告诉小秋我病了？”池慕云看着她问道。
路清明挠头“我觉得大姑姑肯定会告诉舅姥的。舅姥很担心你，我看得出来。”
池慕云差点气笑了“你就知道了？”这个人，也不跟她商量，随随便便给池慕秋传递情报，也不怕弄巧成拙。
路清明还是挠头“我只知道，舅姥最疼的就是你。你生病，她一定担心。云，”她顿了一下，“你要去湘州工作，是为了我吗？”
她既想听到“是”又想听到“不是”。这既想被池慕云爱又想不让自己那么惭愧的复杂心情，真是难受极了。
池慕云看着她，还是叹口气握住她的手“也是，也不是。”
“这也是我的事业。”池慕云轻声说道。
说实话，吴阿姨告诉她凌素珍很担心她的时候，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从小到大没和母亲闹过这么大的矛盾，这是第一次。
不过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唯一后悔的是，自己不该那么骄傲，应该常回家看看爷爷奶奶。
可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了。
池慕云眼眶湿润。
见池慕云握着自己的手不说话，路清明想，她大概知道池慕云在想什么。
“云，不用急的，真的。”她把池慕云的手慢慢贴近自己的脸，“你可以慢慢来，我想看到你健康点，快乐点，少点后悔……”
接到池慕云的电话，林蔚反而松了口气“小池，你早就该跟我说的。我很遗憾爷爷的事。分社的事情可以慢慢解决，现在最主要的是，你要养好身体，也照顾好家人，等家里情况稳定了再跟我谈这件事。”
人到中年的林蔚，年前刚刚参加过师小柔母亲的葬礼。在母亲过世前几天，师小柔还跟母亲拌过嘴。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深厚又脆弱的东西，生死就可以将其永诀。
林蔚希望这样的遗憾能少一些。
池爷爷的头七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果然人们在小院里吃过饭后，远方的天空就雷声滚滚了。亲戚邻居们纷纷告辞回家。
“姐，我成绩下来了。”小柱子走之前跟路清明说道，“我考得还行，至少不会进最差的高中。”
小柱子这一年来是很努力，至少跟以前的他相比努力多了。
“我妈说……”小柱子突然忸怩起来，“让我谢谢你，还让你明天来家里吃饭。”
路清明没少给小柱子辅导功课。
“嗯，”路清明点头，“好，不用谢。”
她想说吃饭就算了。爷爷奶奶她昨天回来已经探望过了。路家那几间屋子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值得追忆。如果实在要追忆，那应该就只有池慕云在的那么几个场景了。
“去吧，我们去看看羊，怎么样？”池慕云突然说道。
路清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池慕云想看羊，那就去吧。
凌素珍把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她想，这两个孩子到底要搞什么？羊有什么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