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话如其名,不得不开口劝架:“吴哥,你这样说会很得罪人的。”
吴东望不紧不慢地掀了掀眼皮子,看向说了一通瞎话的云想容,仿佛天然带了些抵御美色的抗体,并未被她刚才“唱念做打俱全”的话说服,反而冷冷回道:
“我说的不对么?若不是半点本事都没有,又怎么会信这样的鬼话?”
云想容听罢,脸色稍变。
恰在此时,吴东望的下半句话悠悠接来:“同理,要不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又怎么会舍得请人来帮忙断尾?”
此话一出,整栋别墅里霎时间寂静无声。
那高瘦的老者依然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前头已然看破不说破、
陈实像是根本没听见,又低头摆弄起了自己的罗盘,只是表情里半点意外的味道都没有。
唯有那矮胖子,像是被人在嘴里灌了一壶辣椒水,冲鼻的味道正好梗在脖子里,让他半句驳斥的话都没法说出,脸皮上都烧的火辣辣。
他只能寄希望于云想容,期望她能道出点什么难言之隐。
谁料到云想容却像是被戳破了内心里最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眼中闪烁了几分,视线禁不住地往地上飘,好半天才轻轻叹出一声:
“是我鬼迷心窍了。”
“戴着它的时候,我的事业就像是坐上了顺风车,不管做什么都顺顺利利,我就迷信的以为,其实做那些梦只是我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
成功和财富源源不断地涌来,任谁都会对这样的事情上-瘾。
云想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懊恼,仿佛偷尝了禁-果的夏娃,直到被逐出伊甸园,才意识到自己犯下怎样不可饶恕的罪。
那矮胖子又是第一个接话的,拍了拍大腿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云小姐,是那鬼物太狡猾!引-诱了你啊!”
吴东望冷冷发出一声,似是不屑的冷哼,又像是意味不明的嘲笑。
——若是正儿八经信神佛也就罢了,连这些鬼蜮伎俩都当成救命稻草,那东西不坑她,坑谁?
在他旁边椅子上规规矩矩坐着的陈实听了,不得不抬手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用嘴型对他无声说道:
“赚钱要紧。”
吴哥,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吴东望本来也就是借着机会,发泄一下自己对云想容上午时“不守规矩”的那通不满,此时见到云想容半点意见不敢有,旁边的陈实身为同辈,却主动放低姿态,尊他为首的样子,那点儿火气早连星子都不冒了。
他这才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整了整衣领袖口,拿腔作调地说道:
“不论如何,鬼魅害人便是它的错,我们这一行的,只讲究‘拿人钱财、□□’罢了。”
说出这话,就意味着他已经决定,替云想容解决这个苦恼。
陈实见他不再针对旁边两个没门没派的江湖老生,松了一口气。
那瘦高老者原本就打算各凭本事,相当沉得住气,听到这话也没怎么变脸色,只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对云想容缓缓道:
“放心吧,云小姐,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只有那矮胖在心里对吴东望暗自呸一声,心想之前姿态倒是摆的挺足,一副不跟他们同流合污的样子,最后还不是都俗套地为了钱而来?
他平生最恨那些世家大族的地方就在这里——
婊-子似的,又当又立。
云想容并不在意在场之人的心思,只在他们同意了为自己出力的时候,挂上了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就麻烦各位大师了。”
她如此说道。
……
酒店内。
沈棠回头看了看小花所在的房间,那扇门关的严严实实,某朵花早在洗完澡之后就回了房间,给沈棠和谢曜灵留出了充足的空间交流。
毕竟,万一她家亲爱的棠棠要无师自通“抱大腿”这一技能,她这个助理总不好知道的太多。
小花的贴心让她成功躲过了外面即将进行的鬼故事——
“应该是在你来之前,哦不对,具体点说,应该是剧组开机仪式的那一天,我正好看到云想容在旁边,当时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条奇怪的项链……”沈棠抬手捋了捋自己湿哒哒的发尾,从脑海里搜索着记忆,思考着要怎么跟谢曜灵说这件事。
谢曜灵静静地听着,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沈棠的事情上,也没注意手心里的小人早就溜了出去,本来拿小纸片手挡着视线,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但是又扛不住沈棠美色在前的诱惑,于是一会儿抬手挡住,一会儿又放下手,凝神盯着她的模样看。
然后谢曜灵忘记收回的共享视野里,就像是坏掉的灯泡,开始了忽明忽灭的过程——
一会儿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
尔后又倏然亮起,将沈棠围着那条浴巾,松松懒懒倚在沙发上的模样,在她跟前呈现得淋漓尽致。
谢曜灵:“……”
原本消退到一半的绯霞,又有要在脑门登顶的趋势。
谢曜灵被这画面干扰得差点没反应过来沈棠都说了些什么,右手在身旁试探着逡巡,想把那只捣乱的小纸人重新攥回掌心里控制住。
最好是暂且抹去那滴血的力量,让她不必再受眼前这景色的困扰。
沈棠话才说到一半,见到她身侧的手指在沙发坐垫上小幅度地挪了挪,而自家的羞羞迈着小短腿滴溜溜地躲开谢曜灵的动作,一人一纸在老鹰捉小鸡似的你追我赶,顿时止住了声音。
“今天晚上也是——”
谢曜灵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疑惑:“嗯?”
也是什么?
沈棠趁她不注意,自以为动作很轻,悄悄地伸手过去将羞羞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才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
“今晚也一样,刚才洗澡的时候,那块破石头又把自个儿挂在我浴室喷头上了。”
小纸人骤然没了布料的阻隔,直接坐在了沈棠的肩头,只感觉自己像是一屁股坐在了牛奶味的布丁上,滑溜得它直接落了下去。
只有两只纸片小手抓住了沈棠落下的一抹鬓发,小短腿在空中踩单车似的蹬了老半天,终于够到了沈棠上身的毛巾边缘处。
放心地借力踩了踩。
谢曜灵骤然看见面前晃动的,放大之后的雪白、细腻的肌肤,整个人在沙发上僵硬成了一颗熟透的大番茄。
沈棠看着她的视线里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打量:
自己刚才说的是惊悚故事没错吧?
谢曜灵这副听自己开黄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沈棠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开口问她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察觉到肩下那阵微痒的动静,头皮某处被一个力道稍稍拽了拽,顺势低头瞧去,见到抓着自己头发,正想努力往上爬的羞羞。
她下意识地笑了笑,伸手将它往自己的肩膀上托了托,让它能在上头坐的安安稳稳。
谢曜灵见着眼前的脖颈处肌肤,终于克制不住地脱口道:
“回来!”
那语气波动的强烈,比起沈棠之前听过的任何一句话都更加情感分明。
沈棠总觉得今晚见到了许许多多个不同的谢曜灵——
脸红的、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的、气急败坏的……
一时间,沈棠居然能从谢曜灵身上找到那些近似于小孩儿吃干脆面时,喜欢收集里面不同卡片的感觉。
想要知道下一包面里,拆开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卡片。
可能是手头已经有的,又可能是令自己惊喜的,从未见过的新卡。
在沈棠暗自研究谢曜灵的有趣之处时,待在她肩头的小纸人可就没这么宽的心了。
意识到自己的举措惹恼了大魔王,它蔫巴巴地从沈棠的肩头上跳下,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往谢曜灵的方向走去,让沈棠愣是能从它的步伐里察觉出沉重的意味。
好像即将奔赴刑场。
在它前进的路上,沈棠抬起手充当路障,将掌心往那儿一竖,阻了小纸人的去路,帮着它朝谢曜灵说道:
“你干嘛那么凶?”
羞羞也很怂的啊。
谢曜灵被那小纸人乱晃的视野送来了难言的折磨,然而那自然展露风情的源头却对她的情况一概不知,竟然还要倒打一耙说她凶。
谢曜灵抿了抿唇,做出了一个让沈棠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伸出手往前方探了探,有些找不着方向地在半空中游移了一会儿,紧接着,竟然直接将沈棠阻拦的手握去。
相当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心,而后往旁边移了移。
之后才松开手,迅速地将那小纸人握在手心,与此同时,随着心念的闪动,掌心的力量涌出。
谁也见不到,就在她拢起的手掌里,有一点微光跃动,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连带着她的世界也再一次彻彻底底地暗了下去。
重归无边际的墨色。
沈棠盯着自己被她从容摸了一把又松开的手背,在谢曜灵放开小纸人之后,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纳闷道:
“老谢。”
谢曜灵摆脱了困扰,神态不自觉地轻松许多,听见沈棠喊她,稍抬了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