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水位都浮动上升了些许。
小花看到她的动作,在旁边抬手作势要接,担心她捏杯子捏的太紧,最后让里头的热水溢出来,打湿衣裤。
沈棠深呼吸了一口气,环顾一周,没见到金悦薇的身影。
心里出现些微的失落,却很快被掩过。
恰逢此时,小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金姐说公司临时有事,她得回去处理,不过她知道你肯定能拿下,说一会儿请你吃个饭庆祝一下。”
沈棠笑了笑,凝视着纸杯里的透明液体,在水面上轻轻吹了一口气,慢慢道:
“小花。”
“嗯?”
“什么时候你家叫小草的混不下去了,我会认真考虑接受他的投奔。”
小花:“……”
她觉得沈棠被感动的方式真的非常特别。
“我家没有叫小草的。”她如是答道。
沈棠相当惋惜地回了一声:“哦~”
一边逗着助理,她一边在回忆自己刚才的发挥,除却进门时的那一幕之外,其他地方的发挥她也按照人物的性格,稍稍补充了一点场景,不知道导演们是不是会觉得多余。
沈棠看着面前的水杯,敛眸的时候,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小扇子一样遮盖下来,硬是将眼眸遮出几分欲说还休的怅然感。
令人猛地一看,总会以为她独自在角落里黯然伤神。
但这样的表现,对她一个半新不新,有作品、却在戏路上毫无特点的人来说,着实再寻常不过。
小花就在旁边看着她一直将热水捧到冷,尽头那间房门的开合速度越来越慢,不知道别人究竟在里头有怎么样的发挥。
她也不敢提醒沈棠先走,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棠棠,水冷了,我帮你换杯热的吧。”
沈棠回过神来,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将杯子朝她的方向一递,却在中途骤然停下,笑着说道:
“不用了,等会回去吧。”
如果真的决定是她的话,导演组会打电话告诉金姐的。
沈棠如是安慰着自己。
小花看着她好像被胶水粘在板凳上的动作,知晓她的踟蹰,便也在旁边静静地捧着脸陪她等。
一直等到再没有人进去,然后又过了半个小时,连来试男二号的演员们都来到这条长走廊。
其他艺人跟沈棠微笑着点头致意,都决定离开——
也许今天庄妃这个角色,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沈棠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情绪,只是觉得今晚回去睡觉的时候,闭上眼可能都会梦到那个在雪天喝着酒,回顾自己一生的人。
沈棠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扬扬手,跟她微笑着道一声:再见。
她从那硌屁股的硬板凳上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并不存在的灰,拿着纸杯快步朝另一头的垃圾桶方向走去,在小花要抢着帮她扔垃圾的时候,只潇洒地回了一句:
“帮我扔完垃圾之后,要不再顺便帮我上个洗手间?”
小花坐下了。
沈棠微笑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前走,打算一会儿回家,继续等下一个机会。
出来洗手的时候,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声:
“做人不能太贪心,毕竟你已经拥有了美貌。”
至于事业,沈棠觉得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再等等。
在洗手池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走出洗手间,收拾好心情朝外面那条走廊而去,对迎面小跑而来的小花招了招手:
“走,姐带你撸串去。”
小花快步跑来,让沈棠以为她对自己的爱廉价到只等同于串串的价值时,小花一把抱住了她!
沈棠清了清嗓子,双手顿时不知在何处安放,只能点了点她的肩膀:“我知道,其实我总会让人控制不住产生想占便宜的愿望,但我还是要请你矜持——”
“啊啊啊棠棠我好高兴!”小花顾不上驳斥她这剧毒的发言,只一味眼睛发光地晃了晃她,激动地仿佛通过试镜的人是自己。
沈棠顿时露出几分怜爱的目光看向她:
“嗯,那下次等我赚到五百万的时候再请你吃第二次。”
小花:“……”
她被沈棠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言论震回了事实。
紧接着,她无比冷静地说道:“棠棠,成副导说,你通过了庄琬的试镜。”
沈棠怔愣了将近半分钟。
之后她猛得吸了一口气,在小花以为她要“啊啊啊”尖叫的时候,沈棠艰难地绷住了自己的面具,看似相当淡定地问道:
“你觉得,我们去吃市中心帝王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怎么样?”
比起一百多块钱能解决的串串,这四位数起的一顿饭让小花竟然无法确定,沈棠和自己现在到底哪个更易燃易爆炸。
所幸很快的,她就不需要操心这个问题了,因为沈棠在下到一楼时,迎面遇到了自己的“灭火器”——
行走的冰块,谢曜灵。
联想到对方所擅长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是四下研究这栋楼的风水,力图用自己的肉眼凡胎看出这楼里是不是要发生什么惊天大案。
“咦?你在这边有工作?”
既然已经遇上了,沈棠就只能上前几步,距离她还稍有些距离的位置就开口问了一句。
谢曜灵握着手杖,其实在她还未出声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她,这时候假作顺着她的音量偏头去看,老神在在地回道:
“是私事。”
沈棠出于体贴,并不打算往下问,正想顺势一点头,借口离开的时候,见到谢曜灵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望过来的姿势,又补充说道:
“等你。”
沈棠差点没反应过来她这上下两句是连贯的。
旁边的小花已经走了过来,见到谢曜灵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声:“谢小姐,您好。”
小花知道谢曜灵和本公司总经理的关系,只是有些好奇,前几天沈棠还在跟自己打听她,怎么才过了两三天,她们俩就熟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两人相同的性别和聊天时适当拉开的差距,让她一时间难以联想到别的方面。
谢曜灵头也没回,只是略略点了下,权当是回应。
沈棠看着她的动作,莫名想到她哪怕是和那两个下属说话时,也顶多是稍一偏头的动作,相较于跟自己交谈的动作,对旁人反而更正常些。
唯有对着她的时候,不论站在什么方向,谢曜灵说话的时候总会用眼睛所在的位置“看”向她,就好像真的能看到——
或者说,是因为想要看到。
沈棠被自己的猜测惊吓了一把,终于发现自己的自恋程度又飙升许多。
她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相当坦然地点了点头,对谢曜灵说道:“我打算请助理吃顿饭,一块儿来吧。”
谢曜灵表情里也没什么高不高兴的意味,点头的时候更显几分理所当然,好像不是自己加入了她们俩的聚餐,而是她和沈棠礼贤下士一样优待助理。
……
饭局结束之后,沈棠打算回家去拿一些常用的衣物和换洗用品等,跟小花搬到剧组里去住,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谢曜灵那些颜狗小人个顶个的积极,纷纷凑上来帮她打包行李。
到最后沈棠反倒没了发挥的余地。
她盘腿坐在旁边,手肘抵着膝盖,掌心拖着下巴,唇角噙着一抹笑,看着那些收拾东西的小纸人,不由在心中叹道:要是能把它们也打包带走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瞟了瞟在门边站着的人,那副打算目送她的姿态,让她误以为她们俩已经结婚许久了。
而这种错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
沈棠摩挲着自己下巴处光滑的皮肤,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其实我还是很好奇,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她绝不相信,就谢曜灵那么个冷冷淡淡的人,会因为和某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就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
比如宁可把她带在身边出任务,也不放心将她留在家里;比如刚才去到她面试的公司楼下等她;再比如……谢曜灵有许多偶尔冒出来的话,都能让沈棠感觉到她的在意。
对自己的在意。
谢曜灵不是第一次听这个问题,只是这一次,她打算实话实说,嘴唇刚启,沈棠又笑着自顾自接了一句:“瞧我这话问的,你要没见过我,我怎么会用了你的眼睛?”
只是她这辈子拢共活了二十几年,除却小时候的部分记忆模糊不清,其他部分都有迹可循。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谁有如此深情,也不觉得有谁会这样倾慕自己。
就她皮相来看,能喜欢她的人确实多如牛毛,但喜欢到愿意给她一双眼的……
那便是针挑土似的,少之又少。
谢曜灵的回答就在这时候不紧不慢地递来:“在你五岁到八岁的时候,是跟我一块儿度过的。”
就在谢家的老宅子里。
她在内心补充说明道。
沈棠被她这么一提,开始仔仔细细地搜刮过自己脑海里的回忆,甚至想拿把铲子将记忆的地皮挖起来,一寸寸找过去,想找出和谢曜灵说法相符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