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在第一个人抬起手捂鼻子做出即将呕吐的表情之后,大厅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变了脸色。
沈棠颇为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谢曜灵之间的距离,思路徘徊在究竟是伸手将谢曜灵暂时拉出这场合,回归清新的自然;还是任由她维持住目前和王夭夭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在这大厅里遭受生化气体的污染。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人都来齐——”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人已经一脚跨入了门内,后面字眼的音节被突如其来地打包塞回了喉咙里,眉头皱了皱,转头问道:
“什么味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在一个屁里消弭无形。
不论是谢曜灵还是王夭夭,都被那杀伤力极大的空气熏得没了战意,王夭夭松了按在自己行李箱上的手,任由小侄女给她拉上去,并未给来人什么面子,转身便走上了楼。
见她离开,沈棠拉着谢曜灵的衣服边角,脸都因为憋气变得通红,用袖子掩了掩自己的鼻子,开口说道:
“老谢快跟我回青青草原!”
然后她们俩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台阶,站在这红莲酒店的巷子门外,被穿堂风从发间、手下慢慢穿过,洗干净肺里的气息味道。
就在她们俩的动作之后,一系列的人屁滚尿流地从里头爬了出来,滚冬瓜串葫芦似的扒拉着这农家小客栈的门窗,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起初那个四十来岁的,不知是哪家长辈的中年男人被茫然地挤了出去,无奈之下只好随意拎过自家小辈儿,开口问道:
“里头这是怎么了?”
“屁里有毒!”那个年轻人此生从未感受过如此程度的熏陶,露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如此说道。
一场眼见着要血流成河的悲剧,就这么成了闹剧,沈棠摇着头,感觉自己早先从谢曜灵那里听来的关于玄学世家的诸多科普,好像并派不上什么用场。
有种诡异的荒诞剧的既视感。
她左右望了望,见谁都暂时没空搭理这边,于是拉了拉谢曜灵的衣角,开口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去旁边逛逛,刚才我好像看到一家——”
螺蛳粉的店。
话到一半,沈棠自己把话吞了回去。
谢曜灵:“嗯?”
沈棠中途改口:“卖豆沙包的小店,要不我们再去尝一尝?”
谢曜灵无可无不可,应了一声,随她一并走了。
……
几个小时后。
沈棠坐在店里撕着包子皮,听见谢曜灵的手机铃声响了,视线扫了过去,在发觉她沉默许久不说话,只是听着那边的声响,于是又百无聊赖地挪了回来。
直到她啃完半个包子,才听见谢曜灵答了一声:“知道了。”
沈棠对她投了个疑问的眼神:“?”
谢曜灵对她的感知倒是向来都灵,察觉到她的视线,便开口解释一句:“第一轮比试的任务出来了。”
沈棠咀嚼着嘴里粗粮皮做的豆沙包,真咬了喷香的、甜而不腻的馅儿,发出‘唔’的一声,不知是在感叹包子好吃,还是在应和谢曜灵的话。
开店的是个已过中年的妇女,只能依稀从她的眉眼痕迹里去寻找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但她尽管有些忙不过来,脸上多数时候还是挂着高兴的笑容,抱着怀里的孩子哼着歌儿在哄,视线总往沈棠和谢曜灵的方向跑来。
初时沈棠以为她是认出了自己,还在内心里思考着用第几版签名更好一些——
后来发现自己是想多了。
因为对方略有些羡慕的视线只从她们的穿着、面庞上走了一圈之后,更多时候是在看她们盘里的包子。
沈棠在这小县城里也找不到什么很棒的店面,将就的时候非常随意,只点了份小笼包、又点了份灌汤包、一份豆沙包,配着店家自己腌制的辣萝卜干,居然也吃出了几分津津有味来。
谢曜灵倒是只各样尝了点儿,就没怎么动筷子了。
两人之前在飞机上还吃了点儿,沈棠把不喜欢吃的手撕小面包也塞给了谢曜灵,对方对她递来的东西一向来者不拒,吃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这会儿没什么胃口也是正常的。
沈棠能察觉到,这店里的老板娘出于热情待客的心思,像是想上来问一问自己铺子里的包子是否味道不大好,但瞧着谢曜灵那有些拒人于千里外的模样,又不太敢开口。
因为地方小,又过了午饭的点,整个店里只有她们两个顾客,所以老板娘对她们就多上了一分心。
沈棠手里的包子还剩一半,暗色的甜馅儿卡在粗粮外皮里,就这么往谢曜灵嘴边送——
“啊~”
甚至还要幼稚地像喂小孩儿一样支出一声哄。
谢曜灵眉头动了动,有些无奈地随了她的意,张嘴咬了一口,听见沈棠问了一句:“甜吗?”
谢曜灵:“嗯。”
沈棠继续问:“包子甜还是我甜?”
谢曜灵:“……”
在外人的注视下,她说不出这么没脸没皮的话来。
沈棠被她无言沉默的样子逗笑,乐不可支地收手时,动作抖了一下,糖馅儿沾到了谢曜灵的嘴角,在她脸上蹭了丁点。
白脸皮上那一抹豆沙,倒比沈棠手头的粗粮包子显得更像正宗豆沙包了。
谢曜灵对她摊开了手掌,示意她把纸巾递给自己。
沈棠幼稚地对她吐了吐舌头,从衣兜里摸出一包抽纸,扯出一张抖平,却避开了谢曜灵手里的动作,要自己去帮她擦。
直到在用餐的过程中也达成了‘调戏老婆’的成就,沈棠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往老板娘的方向走去:
“结账。”
老板娘哼着摇篮曲,哄着自己的孩子,听到沈棠的话,对她展颜一笑,眼尾的皱纹被岁月雕刻出风情:“好的,总共二十。”
沈棠正想拿出手机扫码,看遍整个店面都没找到二维码,下意识地望向谢曜灵的方向,却见她两步走上来,从兜里摸出一沓纸币,放在自己的手心。
“上次你洗衣服的时候,没把钱拿出来,我想着这次出门能用上,就替你带上了。”
沈棠松了一口气,结了账,出门用肩膀挨了挨她的,开口问道:
“对了,你们刚才接的什么任务啊?方便我知道吗?”
谢曜灵的脑袋左右转了转,不知隔着蒙眼的布条在打量什么,慢慢地吐出一句话:
“找出白石村的不寻常之处。”
沈棠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问道:“白石村在哪儿?”
谢曜灵带着她从这个小城里的巷道里穿过,走了约莫五分钟左右,她止住了脚步,示意沈棠看向旁边的荒山处。
沈棠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低声念了句:“打、打扰了。”
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僵了僵。
在她的面前,那座山从半山腰处往下,都是被刨出来的一面黄土,又不知被后来的谁给凿出了梯田一样的坡度,最令人震惊的是——
那上面竖满了墓碑。
白色的石头安静地背负着底下白骨的生前名姓,略显凌乱的、挨挨凑凑地伫立在那儿,正与来到这里的沈棠和谢曜灵正面对上。
沈棠突然遭遇了如此多的死亡凝视,自然吓得冒出了之前的那句。
谢曜灵在旁边低声道:“就这儿。”
白石村已经没有活人了,当年这村子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在这些簇拥着的墓碑所在的地方,也正是在这山坳底下。
沈棠的大腿禁不住打了打摆子,拉着谢曜灵倒退了十来步,感觉自己离那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之地远了点之后,才找回声音悄悄问旁边的谢曜灵:
“老谢,你意思是村子里的人都住在山上吗?”
谢曜灵摇了摇头:“不是,是这座山下。”
山……下?
沈棠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踩着的青石板,感觉离这村庄最近的山脚下,大概就是自己目前所在的这个小县城了。
其实说它是县城,可能还抬举了它,具体点来说,这不过是个发展的比较好的小村落罢了。
只有汽车能通过来,只有一条大路往外面连,不过是住的人家会多一点,哪里能称得上一个城?
谢曜灵在旁边适时地抬了抬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往前方,也就是刚才去向的地方挪了挪,慢慢解释道:“我说的山下,不是这里,是那座山底下。”
沈棠眼皮抽了抽筋,不住地眨着,僵硬地给自己扯出了个笑容:“啊……老谢,我有没告诉过你,大白天也不能讲恐怖故事?我嗓子都给你吓哑了你发现了吗?”
哪有人住在土里的!
难道当年愚公是因为头顶的山太重了才要选择移山的吗!
我书读的少你莫忽悠我!
谢曜灵无声转头,凝视她许久之后,用正常的语调说她:“你嗓子是被自己憋哑的。”
在她看来,沈棠才是那个要大白天讲恐怖故事的人,自从刚才见了一座山的坟,说话就一直用气音,害怕的时候都还克制住自己使劲压腔,多来几次能不哑才怪。
沈棠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啊……好像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