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弋这样的,他没遇见过。
既无犹抱琵琶的婉转情趣,也没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浪漫色彩,更不需眉梢上含着风情,抑或眼底里藏着心思。她就那样坦荡荡地告诉你,想追我,行啊。清澈得像山谷的溪流,明朗得像晴空的皎月。
“我不喜欢欲拒还迎的,”时阔听见自己说,“我喜欢你。”
时阔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认真说出这四个字的一天,他以为这该是个毁天灭地的技能,一旦发招,即便自己不扑街,也必定红蓝见底,元气大伤。可事实是,他的状态很好,红蓝全满,Buff稳定,唯独一张大脸有点发烫,但也可能是气血旺盛所致╮(╯_╰)╭相比之下林弋就有点惨,她算出了王灏几次三番的骚扰就是想复合,算出了2B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头脑发热,算出了如果情势所迫2B很可能会谎称是她男友或者干脆就说要追她,但,独独没算出,2B认真了。
是的,林弋相信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认真的想追,认真的……让她不知所措。说不开心是假的,可是总有个理智的声音在提醒她,认真又如何呢,那只是一个念头,一个冲动,等场景换了,兴许时效就过了。
时阔没有等来林弋的回答,他只是最初在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错愕,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一阵轻风吹过湖面,短暂涟漪,旋即平静如初。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姑娘态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把某个碍眼的老爷们儿击退。思及此,他转向王灏,下巴轻扬,颇有些已占据制高点的气势:“我说什么你都听清楚了吧,识相的赶紧撤。”
围观全程的王灏一脸懵逼,没说撤,也没说不撤,他说:“等会儿。”他需要时间捋一捋过去的一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他说“凭什么不行”为起始点,之后的六十秒里,团友说要追,前女友说可以,团友问要不要矜持,前女友问是否喜欢欲拒还迎,团友说不喜欢,团友表白,团友让他滚……尼玛电影快进都没有这么快!!!而且能不能尊重他一下,他是来求复合的,不是来当证婚人的!!!
等等,同意追求只代表给予了对方追求的机会,不代表最后一定同意交往。相恋一场,林弋的逻辑王灏还是门儿清的……
“喂,我已经等很长一会儿了,”时阔不耐烦地出声提醒,“你到底想好没有?”
王灏想好了:“我不撤。你想追她,我想复合,咱俩起跑线一样。”
时阔:“……”乍一听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_=
林弋叹口气,一脸嫌弃地拽过2B,自己上前,第一次跟王灏面对面:“我没同意跟你复合,我同意让他追我,你俩起跑线不一样。不,你俩参加的比赛级别都不一样,他是校运会,你是奥运会,你级别太高,出门左转不送。”
恍惚间,时阔好像又看见了游戏里的血牛不吃草,永远挡在队友前面,一把大刀,披荆斩棘,任你险恶世界,多少腥风血雨。
可王灏不是BOSS,是昔日最亲密的队友:“如果你想让我死心,为什么还穿着这件羽绒服?”
时阔愣住,什么情况,分手了还穿着前任送的衣服?
林弋皱眉,一脸困惑:“你送我不就是我的了吗,而且它真的挺好穿啊。”
这回轮到王灏愣了,而且不光愣,还下意识看向时阔,仿佛想寻找一下同性的支持。
时阔此刻也放弃了阵营立场,很真诚地用眼神告诉对方:别看我,我也在懵逼。
林弋虽然没有彻底明白,但从对方的话语和此刻微妙的气氛里也悟出了些许,立刻开始脱羽绒服:“要是穿着它让你误会我马上改。”
王灏乱了阵脚,连忙伸手想阻止她,可没等碰到林弋,时阔已经快他一步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啪啪两下打掉某狂刀客依然蠢蠢欲动的爪子,自己帮对方拉回了拉链,而且一直拉到最顶上,竖起的领子遮住了半张鹅蛋脸。
确认全副武装后,时阔才开骂:“你有病啊,这寒冬腊月的!”
林弋觉得2B有点小题大做:“既然我穿着这衣服让他误会,那就还给他一了百了啊,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会出人命的好吗!”时阔吼完这句忽然愣了一下,一个灵光闪过脑海,“哦~~~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会看着你受冻,铁定会脱了自己的衣服给……”
“冷的话我再上楼去取另外一件啊,就几步路。”
“当我没说=_=”
王灏也哭笑不得,一个小时前他来学校堵人的时候,死也不会想到接下来的剧情是这种发展。明明被连着几天的拒绝拉黑搞得情绪暴躁到极点,结果奇葩团友横空出世,就像三伏天的一盆冰水,凉是透心凉,但看着有人像从前的自己一样被林弋虐,又有种扭曲的酸爽,他怀疑自己已经变态了=_=
不管怎么讲,人见到了,求复合的诉求也表达了,显然,没戏,或者说起码今天是没戏了。所以王灏也不再纠缠这个,退而求其次:“我保证不再打电话骚扰你,游戏账号也还你,所以你看能不能赏脸跟我吃个晚饭?”
林弋坚定摇头:“电话你随便打,游戏你随便玩,脸,我不赏。”
时阔也不干了:“而且她要是赏你脸我咋办,我他妈坐的是没有餐的廉价航空,下了飞机就往这边跑,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跟驴皮影似的,你有没有点人道主义精神!”说完也不管林弋乐意不乐意,牵着人家的手就往学校外面走。
林弋没有抗议,很配合地跟着。其实她在收到2B那条我在你楼下的短信时,就已经想好见了面便一起去吃饭的。一来根据旅途长度计算对方也该饿了——这是在有飞机餐的情况下,如果早知道没有飞机餐,计算出的状态会更改为饿疯了,二来作为团友总要徐叙家常,可女研究生宿舍楼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地方。至于王灏,则是没想到会刷出的BOSS,纯属计划外。
目送时阔和林弋走出十几米后,王灏才回过神儿,赶紧跟上。不是他反应慢,而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林弋——没了强势的气场,没了咄咄逼人的话语,任由人牵着,安静,乖巧。
真的是第一次见吗?
王灏努力回忆自己的恋爱过程中是否也出现过这样的林弋,可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脑袋里能找到的全部有关林弋的片段,都和温柔,乖巧,沾不上半点关系。
奇怪的三人组合一路并肩来到校门口,王灏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用它做最后努力:“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不是你们,是你。
时阔听出了这个微妙的差别,但他不好去呛声,毕竟人家的SUV是实打实停在那里的,而自己只能伸出勉强还算健硕的胳膊:“师傅,打车——”
……
餐厅是林弋选的,时阔对这个城市的认知,还停留在一片空白。
不知是不是开了车窗吹了风的原因,一直到服务员上第一个菜,林弋的鼻头和脸蛋还是红红的,但是红的很好看,就像那苹果到秋天。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的啊?”一路上时阔打听了林弋这些天受到的骚扰情况以及账号被顶的始末,却独独忘了打听这个核心问题。
林弋倒没想隐瞒,只见她不疾不徐地喝了口热茶,大方告知:“我急性阑尾炎住院,一晚上打他电话联系不上,等到第二天早晨联系上的时候,我手术都已经做完了。”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到医院的?”
“就第二天早晨啊,联系上就过来了。”
“那这个……情有可原吧,”时阔不想为情敌说话,但客观上讲,这确实属于不可抗力,“毕竟电话没打通,他也不知道你生病……”
“不是电话没打通,”林弋打断他,“是打通了没人接,从化验完到进手术室一共三个小时,我手机都要打没电了,他就是不接。”
“也许他手机静音了,没听见……”这是十分可能的一种情况,但不知怎么,时阔越说越觉得底气不足。
“我也希望是这样。”林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淡淡苦涩,若隐若现。
时阔忽然悟了,他不想承认自己和王灏是同一类人,可是这个瞬间,他确实感应到了身体里存在某个与对方相同频率的波段:“他不是静音,而是在忙,所以看见了也装没看见,忙完了也要装没看见,最好是一直挺到第二天早上再回拨过来才更像真的。”
林弋笑了,这回是真笑,笑完之后饶有兴味地看他:“是不是觉得情不自禁惺惺相惜。”
时阔囧:“好好吃饭,不许骂人。”
林弋脸上的笑意淡去,然后时阔听见她说:“忙着跟客户应酬,怕我找他有事,他又抽不开身,索性装没看见。”
时阔忽然没了胃口。
他想骂王灏人渣,可没有立场。他没有故意漏接过任何同事、哥们儿、亲友的电话,却真的因为嫌烦而无视过好几个女孩子的夺命连环CALL,这些女孩子里有他的爱慕者,也有他短暂交往过的对象,但不管哪种,都会被他事后的完美说辞搪塞过去,他也没有因此产生过任何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