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反倒是赫卡特,用不着任何废话就领会到了塞勒涅的意思。
“魔法。至少我听到的时候,他们是这么称呼那玩意儿的。”进入要塞以来,这是赫卡特睡得最饱的一次,她精神饱满地靠坐在床头,摸着已经看不见伤痕的小腹——据她说还有点痒,“从我很小的时候,甚至是我到纳格兰之前,侯赛因就在秘密地研究这些了,我怀疑他能控制我,也是使用了魔法。”
“控制你?”塞勒涅讶异地看着赫卡特,“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我现在正要说。”赫卡特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我在约达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可做,他们又不许我出去,所以我除了在庭院里玩之外,就是在城堡中闲逛,偶尔就会遇到侯赛因。他不会和我说什么,事实上,整个城堡里面的人都不会和我说话的。但如果他没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就会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有时候会动一动手里的权杖,然后我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看见塞勒涅陷入思考的神情,赫卡特紧张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不是单纯的动弹不得,他完全可以控制我去做出某些动作。”
“赫卡特。”塞勒涅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揉了揉赫卡特的头发,“你是肚子伤到了,不是脑子伤到了吧?”
赫卡特委屈地撇着嘴:“确实如此啊,你连光明神的鬼话都能信,我说的话你居然不信?”
“好了好了,我信。”塞勒涅赶紧又揉了揉头发以示安抚,“可是如果侯赛因能控制你的动作,我现在还能活着说话吗?”
“塞勒涅,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的。”赫卡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挪了开来,“上次在城墙上的时候,他要是控制我去攻击你,你有办法抵抗吗?就算到了那个位置他也没办法控制我,何况是现在这样的距离。”
塞勒涅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很是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侯赛因可以使用魔法,而且魔法明显和神术是相似的原理,我们姑且认为,魔法的力量来源也和神术一样,是信仰之力。”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碰了碰赫卡特的肚子:“现在从你的伤口上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雪狼之所以能治好你,依靠的也是信仰之力,这也就说明,能提供信仰之力的不光是光明神,大陆上不为人知的其他神明也可以做到。”
塞勒涅叹了一口气,苦恼地揉着太阳穴:“可是绝大部分北地人都是无法理解这一点的,在他们看来神术都是奇迹。”
“所以他们私底下叫你奇迹女王?”赫卡特挑起眉毛,好奇地凑了上去。
“赫卡特,我严肃地和你商量,忘了这个外号好吗?真的太难听了。”塞勒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到这个,你——你干了什么?!”
塞勒涅原本要说的话全被哽了回去,她这才注意到赫卡特为什么一直坐在床上,明明穿了衣服还死死地掖住被子。
那是为了掩盖她脚腕上挂着的锁链和铁球,还有被镣铐内部的倒刺给磨出了血迹的脚腕。
“你疯了吗!”塞勒涅哆嗦着手在斗篷的内袋里寻找着开启镣铐的钥匙,扔到赫卡特手里,“打开它!”
赫卡特好像又回到了塞勒涅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无法从眼神中看出她在想什么,她凝视了一会儿手掌中的钥匙,将它紧紧地捏在手中,然后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回答塞勒涅:“我不能。我怕我会伤害你。”
“你还没那个本事!打开!”塞勒涅咬着牙扑上去,想从她的手里夺回钥匙,但赫卡特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无法靠近。
“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我只要把这玩意儿解开,脚腕上的伤很快就会愈合……”她依旧用平淡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这么解释,“这和冰刃的那种不一样……”
“你别想说服我!”塞勒涅气喘吁吁地停下试图从赫卡特手中挣脱的动作,她觉得自己有许多年没有发这样的火了,上一次是发现父亲把妹妹作为人质送往了敌国的时候,“这是命令!”
“那看来我们这一点也很像。”赫卡特稍一用力,拧断了握在手中的钥匙丢在一边,“你也别想说服我。就算这是命令也不行。”
赫卡特手上的力道和她的眼神一样坚定,塞勒涅深吸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按住赫卡特的肩膀。
“听着,赫卡特,我有个主意。”
第十八章 交换
在长达五分钟的激烈争辩之后,赫卡特终于放弃了要用新月刃来帮塞勒涅剪头发这个想法,去问温蒂要来了一把普通的剪刀。
“你的腿怎么了?”温蒂注意到了赫卡特一瘸一拐的样子,“要不要去军医那边看看?”
“不用不用。”赫卡特把有些脏兮兮的剪刀在衣襟上用力地擦了几下,“一会儿就会好的。”
温蒂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还不忘细心地嘱咐:“这剪刀好久没用,都有点生锈了,你记得磨一磨。”
很显然的是,急匆匆往房间里跑的赫卡特并没有听见这句嘱咐。
塞勒涅的头发很长,微微打着卷一直长到腰间。赫卡特右手抓着剪刀,左手抓起一缕犹豫了片刻:“怎么剪?”
“剪到和你一样长啊。”塞勒涅回过头看着她——在她的角度正好看不见赫卡特手中锈迹斑斑的剪刀——催促道,“别磨磨蹭蹭的了。”
赫卡特一旦下定了决心,做事就不再拖泥带水了,她迅速地剪下了几缕头发扔到一边,停下来后退几步端详着,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还不错。”
塞勒涅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头发那仿佛被雪狼咬过的惨状,又看看赫卡特一脸的沾沾自喜,无奈地把头转回去:“算了,你继续剪吧,反正也补救不了了。”
赫卡特丝毫没有听出来塞勒涅的言下之意,拖着那条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腿晃来晃去,就在她觉得越来越顺手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剪刀的两片刀刃没有顺利剪开头发,她稍微用力,也没能把刀刃从头发里面给抽出来。在涉及到自己心爱的头发的问题上,塞勒涅总是有些过度紧张的,她捞过赫卡特的手,颤着声音询问她:“发生什么意外了?”
“呃……”赫卡特弯下腰,观察了一下被卡住的地方,“这剪刀太钝,你的头发卡在接口里了。”
从这个结果来看,塞勒涅的紧张真是一点都不过度。
又经过了五分钟的激烈争吵,塞勒涅终于愿意相信,除了用新月刃来把那缕被卡住的头发割下来之外,这件事没有其他更体面的解决方法了。
赫卡特抛弃了生锈的剪刀,开始用新月刃给塞勒涅修剪头发,塞勒涅有点不太忍心打扰她哼着小曲儿的兴致勃勃,但还是问她:“你为什么从来没叫过我姐姐?”
“我也不是你妹妹啊。”赫卡特低下头吹开刀刃上的碎发,温热的气息扫在塞勒涅的背上,“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可是在我们知道你不是我妹妹之前,你也没叫过。”
赫卡特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拍了一下塞勒涅的肩膀:“剪好了!你看看效果如何。”
塞勒涅鼓起勇气走到镜子前面看了一眼现在的自己。
“……你的头发是不是自己用新月刃割的?”
“是啊。”
“怪不得。”塞勒涅干笑了几声,翻出一截绳子把变得和赫卡特一样乱糟糟的金发给束了起来,“像吗?”
赫卡特站在她旁边,视线在镜中的两个人身上来回移动,嘻嘻笑着搂过塞勒涅的脖子:“挺像的。”
“对了,这个送给你。”赫卡特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头,“纳格兰的特产,碑石。他们用来做墓碑的。”
“送我这个做什么?”塞勒涅接过来,随手掂量了一下,“这么重?”
“到时候要是实在不行,你就拿着这个朝侯赛因脸上扔。”
真正穿着赫卡特的装束站在队列前方时,塞勒涅心里最为强烈的感受是:新月刃真重。
被她放在口袋里的那块碑石也差不多,都是看上去轻巧,拿在手里却十分沉重,也不知道赫卡特是怎么把新月刃用得那么灵活,还时刻把碑石给随身带着。
赫卡特披了塞勒涅那件印着诺德王室纹章的斗篷,用宽大的兜帽来遮掩头发的长度,站在塞勒涅指挥时所站的位置。为了不暴露她是赫卡特的事实,塞勒涅让温蒂安排了两个士兵,拿着盾牌站在她旁边,帮她遮挡箭矢。
计划执行之前,塞勒涅还特意去询问了温蒂,和她所料想的一样,除了她自己和赫卡特,其他人绝大部分都是通过头发的长短来辨认她们的。
侯赛因一直在故意让赫卡特靠近自己。或者说,一直在给伪装成赫卡特的塞勒涅靠近自己制造机会,所以在几个雪狼骑兵的掩护之下,塞勒涅可以说是很轻松地抵达了侯赛因所在的马车,用最快的速度,抢在侯赛因发现她不是赫卡特之前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