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你一个不是我的对手,除了用法阵困我,一定还有后招……”
面对这位想象雄奇、滔滔不绝的金仙,幽弃嘴角肌肉微微抽搐,觉得己方那些阴谋诡计在对方口中几乎无所遁形。“留着点力气,应付后事吧。”他漠然道,随即朝宏阔石台的上方,打出一道血红咒文。
仿佛有一股磅礴而暴虐的威能,在界空的另一断遥相应和,虚空如一张被巨手揉皱的透明纸张,逐渐褶皱、扭曲、洄旋。在虚空漩涡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洞。
这黑洞,比此界漆黑一片的永夜更加幽邃,天地间一切光线都被它森然吞噬,就连临央头顶的那片星云也难以逃脱,星光黯淡到几近熄灭。
黑洞愈扩愈大,附近的虚空从四面八方被扯裂,最后形成一道深弘如渊的黑暗玄门——
一条巨大粗壮、如玄武岩雕刻成的赤裸的腿,跨出玄门,一脚踏在烈狱陷仙阵前的宏阔石台上。
如同远古时期极天蟠地的魔神轰然降临,天柱震颤,山石滚落,无比浓郁的魔气似惊涛骇浪席卷四方。陷仙阵中的临央首当其冲,窒息感令他揪紧衣襟,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生出被魔气腐蚀侵削的疼痛。
……这架势,是魔帝降临了么?真是给足了我这区区一金仙的面子。他苦中作乐地想。
虚空中那庞然大魔跨出玄门,落在石台时身形凝缩,化为丈余高度,黝黑半裸的身躯上,肌肉坚硬隆起如岩石,繁杂诡异的魔纹密布其间,头生双角、赤发如焰,一双魔睛没有眼白与瞳仁之分,呈混沌慑人的漆黑。
无数品阶各异的魔众从他身后撕裂的玄门中蜂拥而出,浮空环绕,将山巅这一片石台柱林团团包围,空气中魔音嘶啸,惊魂荡魄。
幽弃走到那魔近前,单膝跪地道:“恭迎魔君。”
“唔。”那魔君倨傲至极地喷出一声鼻音,步步震地走到陷仙阵前,仿佛评估待宰羔羊般,打量阵中的临央。“只这一个?”
幽弃未得指令,不敢起身,继续跪在地上回禀:“就下来了一个,但是个金仙,法力颇强。”
烈狱陷仙阵万千符文间的幽芒,化作赤、黑双色绳索,将临央捆了个密密实实。魔君畅然无阻地走入阵内,抬起一只趾尖锋利如刀的赤脚,踩在他身上,像踩兔子一样碾来碾去:“吾乃幽帝之子,魔君幽隍。”
临央一身仙力被阵符束缚,被踩得气血翻涌,骨头缝吱咯吱咯作响,依然笑道:“原来是魔帝之子,幸会幸会,吾乃紫微座下,金仙临央。”
幽隍听到“紫微座下”,脚下力道微微一顿。
临央趁机传音入密:“你有好爹,我有硬靠山,撕破脸对大家都不利,不如就此作罢,彼此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幽隍周身魔气陡然大盛,狠狠一脚踩在他腰腹,低头狞笑:“你当我会心生忌惮?莫说你究竟是不是北极紫微一脉,就算是,他座下金仙无数,难道会为了你一个与统领魔界的幽帝撕破脸皮?”
临央被这一脚踩得经脉断裂,口角溢出鲜血。幽隍伸出桌案般的大手,五指轻松掐住他双肩悬空拎起,放在鼻端嗅了嗅,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对幽弃恩赐地丢了句:“起来。”
幽弃起身,面色冷漠,血红瞳睛看不出情绪,仿佛不经意地扫了临央一眼。
临央目光灵动,意味深长地从幽隍的一头红发上掠过,落在他的身上。
幽弃暗凛,从这一眼中蓦然读懂了对方的心里话:你想继续为奴为犬,任他践踏?幽弃,幽弃,你就真觉得你母亲血脉卑贱,心甘情愿当个幽帝的弃子?
在临央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别过脸去,看自己留在石柱上的启阵之血。魔体强悍,他的手掌割伤早已愈合,心底暗伤却又隐隐作痛。
他忽然想到,临央原本挂在腰间的长剑不见了。
那柄剑出鞘时,煞气狂暴,威力不亚于上古神兵,恐怕就连天魔之体也抵挡不住它的锋锐,如今却不在临央身上——剑在哪里?
又极力回忆,临央在踏入烈狱陷仙阵之时,那柄剑是否就已经不在他腰间?
幽隍将捕获的金仙捏在巨掌之中,正欲跨越玄门,重回魔界,眼角余光见幽弃站在一旁发怔,登时无名火起,另一只手握拳,如山岳横来,重重砸在他身上。
这一拳将脚下万斤巨石轰作齑粉,幽弃被砸飞出去,四溅的石屑割伤了他的右眼,从眉峰到眼眶下方,切开一条深长的血口。
幽弃混着一身石末摔在岩间,围绕四周的群魔桀桀怪笑,放肆地戳指他,互相吱吱喳喳地逗趣。
“废物!”幽隍不屑地啐了一口,“杂种!”
最后两个字眼如万箭穿心,幽弃攥紧双拳,从岩石间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幽隍面前跪下,驯服地道:“魔君息怒。”
幽隍又踢了他一脚:“玄门将闭,滚去维持渊洞。”
幽弃被踢得翻滚到空中,身上魔纹依稀开始幽光流转,仿佛暗流在黑暗死寂的海面下涌动,即将掀起吞天的狂潮。他又瞥了临央一眼。
临央被掐得面无血色,以目视他,微微一笑。
这缕玄妙的微笑,令幽弃彻底下定了决心。
第58章 临阵结盟诛魔首,重炼仙器引星魂
这缕玄妙的微笑,令幽弃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在幽隍猝不及防之时,骤然撤掉了捆缚临央的烈狱陷仙阵。
与此同时,临央极为默契地将一身仙力浩然外放,瞬间挣脱魔掌。他纵身悬浮于虚空,祭出仙器摇光,一条横跨苍穹的星河自极夜中粲然亮起,旋即化为垂天之鞭,朝群魔乱舞的诸毗山猛然抽落!
煌煌赫赫,如日初升,一鞭之下,成百上千魔众灰飞烟灭!
幽隍勃然大怒,身躯暴涨百丈,一拳撼天裂地、破碎虚空,朝临央砸来!天魔之斗,无需任何花哨技巧,一力降十会,他们强横的肉身、倏瞬的速度,就是匹敌一切灵器的法宝。
幽弃大喝一声,双目间赤光爆射,浑身魔纹飞快流动,仿佛蜿蜒盘旋的黑色岩浆,在体表烈烈燃烧。转眼之间,他已彻底魔化,成为一尊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天魔,如同一座巍峨山峦朝幽隍悍然撞去。
临央惊险地从幽隍拳边闪开,激荡的拳风将他的脸颊刮出数道伤痕,随后自动愈合——脱胎换骨、金丹焕体的仙身,竟也抵不过这魔帝之子拳风的猛锐。
另一厢,幽弃与幽隍角力缠斗。幽弃彻底魔化后,狂暴无比,隐隐呈现力压一头的局势;幽隍亦激发了魔神血脉,举动间风雷自生,又张嘴吐出一口三足青铜巨鼎,鼎身浮雕幽光迸射,形成上古魔神蚩尤虚像,手持神兵虎魄,朝幽弃当头斩下!
魔器蚩尤鼎!临央微微变色,摇光鞭甩出如游光急电,鞭梢堪堪卷住虎魄。一斩不成,蚩尤虚影仰天作无声吼啸,持斧的手臂肌肉坟起,巨力之下,鞭梢再也扯不住斧刃,被击飞出去。
临央强忍震荡反伤,一大叠仙符激射向蚩尤鼎。仙符一张张贴上鼎面,一张张被魔气侵蚀,又源源不绝地从乾坤袋中弹出,层层覆盖其上,拼着消耗巨大,也要暂时封印魔器。
幽弃心知双方都已作拼死之斗,此战拿不下幽隍,自己再无生路。
亦知那柄消失的煞剑是临央早就布下的暗棋后招,他必须为临央创造一个全力出手、一击即中的机会。
他不顾一切地运转魔纹,在身躯上飞快地绘出一个威能极大的法阵——以身为祭、燃烧精元,引动上古魔星后卿,成就“九黎封灵阵”。
这是玉石俱焚的法阵,精元燃烧愈多,相应的威能就愈强大,不到生死关头,他也不会施展。
阵成,魔星血光簇射而出,幽隍猝然感觉天地灵力枯竭,体内魔气竟荡然无存!
此刻,每一刹那的时间,都在燃烧布阵者的一分精元。临央知道幽弃这是把命都押在自己手上了,目中神光乍亮,厉喝道:“天锋——”
一道剑光冲破万古长夜,凌越无数逝去的流光、湮灭的星宿,从一切凶、煞、戮、死中来,寂然地刺穿了幽隍的心口。
天锋一剑,弑三界生灵,绝万千生机,即使是魔神血脉、幽帝之子,也难逃天道生灭的规则。
幽隍不可置信地低头看洞穿胸口的剑锋,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诸毗山在这咆哮声中摇荡,无数岩石迸裂滚落。幽弃霍然变色,叫道:“他要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与你我同归于尽,快退!”
临央下意识要退,却又停住脚步:“天柱会因此崩塌吗?”
幽弃急道:“不知道!管不了!”
“不行,天柱若毁,三界生灵涂炭!”临央在转念中下了决定,“摇光,你能护住诸毗山吗?”
摇光的声音从头顶星河传来:“只护主上一人,绰绰有余,若要连山体一同裹覆……实是力有不逮。”
临央深吸口气,将乾坤袋内所有法宝抖出,翼护周身,道:“不用管我,以天柱为重!”
在星河幡然降落下来之前,他听见幽弃大骂:“蠢货!”
紧接着,是末法灭世、三界崩摧般的一声巨响。
不知过了多久,临央的神识幽然醒来,只觉浑身根骨俱痛、虚脱无力。他知道这是元神受损,想要从乾坤袋中取出仙丹调理,却仿佛被一座山压着,连根指头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