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把孙问渠背回家之后,孙问渠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午饭和晚饭都是老样子,孙问渠给他拿上楼去的。
除了两次出来洗碗和晚上洗澡,方驰一整天加一个晚上都没再跟他说过话。
其实他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自己屋里,盯着窗台上的几个小花盆。
复习也复习了,题做了不少,书也背了挺多,但似乎更多的时间他都在琢磨孙问渠的那句话。
性向不是选择题。
或者说,不是在琢磨这句话。
自己会跟孙问渠说出这些虽然模糊但却又很直白了的话,实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论关系,肖一鸣,许舟,梁小桃,任何一个人都比孙问渠跟自己的关系要好,而非要说……同类的话,肖一鸣就是。
可自己面对这些更合适说出这些话的人,始终沉默。
最后却对着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来的孙问渠说了出来。
无论孙问渠是怎么想的,他都觉得自己让自己有些想不通。
这是怎么了?
而那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对于方驰来说,更类似于“知道我秘密的蛇蛋”的感觉。
真……神奇啊。
“小子!”孙问渠突然在他耳边吼了一声。
方驰吓了一跳:“怎么了!”
“它跳下去了,”孙问渠指了指跟在车后边儿跑的小子,“上来啊!”
“没事儿,”方驰叹了口气,“它就喜欢这样,跑累了会跳上来的。”
“可能跑了,”奶奶在对面笑呵呵地说,“别看是条老狗,从小跑到大,比小王八蛋能跑。”
“小王八蛋主要是能爬山。”孙问渠说。
“对,能爬山。”爷爷也笑了。
“别跟着瞎喊。”方驰扫了孙问渠一眼。
“哦……知道了,”孙问渠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低声说,“你还挺……孝顺我的啊。”
“信不信我现在扔你下车?”方驰瞪着他。
“不信,”孙问渠笑了起来,往后一靠,脑袋在车框上连敲好几下,他按着后脑勺,“我靠这颠的。”
其实家里年货早就备齐了,按爷爷奶奶的风格,一个月以前就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但这种年货大集,他俩还是会来,哪怕什么也不买,跟着人群走走瞧瞧也乐此不疲,时不时还能再拎点儿回去。
方驰小时候就眼睛盯着各种吃的,现做的,做好了放着卖的,各种点心,蒸的煮的炸的。
长大以后不以食为天了,就只是跟着,帮拎东西。
刚走到集市边儿上,奶奶就回头冲他和孙问渠挥了挥手:“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转转,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
没等他俩说话,爷爷奶奶已经健步如飞地挤进了人群里。
“你想看什么?”方驰从旁边地上捡了根绳子拴在了小子脖子上,怕一会儿跟丢了。
刚拴好,旁边走过来一个人:“狗多少钱?”
“不卖的。”方驰看了那人一眼。
孙问渠在一边儿笑得不行:“小子你哥要卖掉你。”
“你想上哪儿看啊?看什么?”方驰又问,“我带你转。”
“咸菜坛子碗盘子杯子这些,”孙问渠笑着说,“最好是那种土碗土坛子的。”
“……你要这些干嘛啊?”方驰有些莫名其妙,“你早说啊,我家有啊,地窖里好些呢。”
“带不带我去啊,”孙问渠说,“你不带我去我让小子带我去了。”
“走吧,”方驰低头看了看他的脚,“给你的护踝戴着没?”
“嗯,”孙问渠笑笑,“真的差不多好了,你不用那么内疚。”
“内疚是正常的,我总不能幸灾乐祸吧,”方驰带着他慢慢往集市里走,孙问渠要看的这些东西不是年货,都在靠里面那些固定的摊位上,他走了几步又偏过头,“看这些不会是因为你要做陶吧?”
“聪明,终于反应过来了。”孙问渠说。
“你随便做一个都比那些强吧,你看那些干嘛啊?”方驰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你可以偷看啊。”孙问渠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别以为我不会偷看,”方驰啧了一声,“我才14岁,好奇心重着呢。”
“行,你说的啊,”孙问渠笑着继续小声说,“悄悄告诉你,我做陶的时候不穿衣服。”
第34章
集上的年味儿比村里还要深厚,全是红通通的。
虽然觉得跟着爷爷奶奶逛集市很无聊,但跟着孙问渠逛了集市,不,逛了集市碗碟坛子部之后,方驰才觉得跟爷爷奶奶逛着还是很有聊的。
孙问渠根本没逛,走到卖坛子的两行摊子前就站着了,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站了一会儿觉得脚不舒服又坐到了人家停路边的拉菜的车上。
这一坐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别说方驰,就连小子都扛不住了,在腿边哼哼吱吱地表示抗议。
“我去买点儿喝的,”方驰对孙问渠说,“就在旁边。”
“嗯,”孙问渠点点头,“给我来杯热巧克力。”
“做梦呢吧?”方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儿是镇上,能有杯热豆浆都算紧跟时代脚步了。”
“那就热豆浆,”孙问渠看了他一眼,“热牛奶也行,有煎饼果子的话最好也来一套……”
方驰没理他,带着小子转身走开了。
集上吃的东西很多,各种各样,特别年前的集市,小时候这些对于方驰来说简直就是天堂,现在有时候做梦都还能梦见。
不过吃的话……他吃还行,总觉得这些东西的卫生状况像孙问渠那样的胃吃了会闹肚子。
他进了一家面包店,买了一盒牛奶和一瓶水,又要了几个刚烤出来的面包,给了小子两个面包,还有俩给孙问渠。
“你们镇上做面包的手艺还挺不错啊,”孙问渠一口牛奶一口面包地边吃边说,“我就喜欢这种没馅儿的面包。”
“我随便买的,这个最便宜,一块五四个。”方驰很诚实地说。
“还俩呢?”孙问渠看着他。
“小子吃了。”方驰指了指旁边还摇着尾巴讨食的小子。
“它都没到我大腿高它跟我吃一样多?”孙问渠啧了一声。
“因为它等你等得太辛苦了,”方驰看了看旁边堆着的各种碗和坛子,“我就想问问你,这些东西你还要看多久?”
“差不多了,”孙问渠舔了舔手指,“有纸吗?”
“没有,”方驰看着他,“我一般都蹭裤子上……”
话还没说完,孙问渠已经伸手捏住他裤子搓了搓:“你看着这些东西没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想法,”方驰低头拍了拍裤子,“我小时候家里都用的是这种土土碗什么的,后来才换了好的。”
“我不是说单个儿的,”孙问渠说,“我是说这些堆在一起的,一个整体,有没有什么想法?”
“好多啊,”方驰说,“什么时候才能卖得完。”
“走吧,”孙问渠站了起来,“去找找爷爷奶奶。”
“你是想说看着它们有什么感觉吗?”方驰跟在他后头问。
“嗯,”孙问渠不急不慢地说,“你看着它们长大的,你小时候用它们吃饭喝水,蹲坛子边儿上等你奶奶给你弄碗酱菜。”
“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明白了,”方驰说,“相比之下更喜欢后来换的那些漂亮碗碟,但这些东西看着会想起小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有点儿……怎么说呢……”
“乡愁。”孙问渠回过头冲他笑笑。
“……对,是乡愁吧,”方驰点点头,“你看半天就为这个?”
“我不是为乡愁,我是想看看乡愁什么样。”孙问渠在他肩上拍了拍。
说实话方驰没太听懂孙问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打算弄懂。
爷爷奶奶来集市最喜欢的两个地方,一是生肉行,二是工具行。
他俩先上生肉行看了看,没看见爷爷奶奶,方驰正想再转两圈,走在旁边的孙问渠突然从他手上把小子的绳子一拿,拉着小子扭头就走。
方驰莫名其妙地赶紧跟上去,听到孙问渠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哎哟吓死了,那边要杀羊了得快点儿走,一会儿把我们小子吓得该不会赶山了……”
方驰有些想笑,又有点儿想过去摸摸孙问渠脑袋的冲动。
往工具行边遛达边看的时候,方驰看到了那边一溜卖对联窗花的,突然就想起了院子门外的那副对联。
“你是不是写对联了?”他问孙问渠。
“嗯?哦,写了,”孙问渠说,“写了好多呢。”
“写了好多?”方驰愣了愣,“不就是院子外面那副么?”
“是啊,你家就那个,”孙问渠想想就笑了,“还帮你们村别家的也写了啊,估计能有十来个吧。”
“不是吧……”方驰很震惊,“都找你写啊?”
“你爷爷到处显摆,说我家今年的春联是定制的!独一份儿!书法家写的!还是会拉二胡的青年书法家,”孙问渠边乐边说,“结果就来了一堆人,哦对了,你爷爷的情敌,那个江老头儿也来了。”
“啊?真来了?”方驰一听就来了兴趣,“打没打起来?我跟你说他俩打架特逗!打起来了你不能劝不能拉,他俩有套路,打一小时也不带伤的,有人劝架破了结界就容易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