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震动停下,终于恢复原来的模样。
“刺中了?”文霁风问。
虚青摇头,遗憾道:“可惜了二两银子的一把剑,现在寻都寻不回来了。”虚青转过头,果然水中躺着的那个丫鬟,现在已经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柯萌:“……”难道没捉住妖怪不是更值得可惜的事情吗?
谌瑜问道:“虚青道长,现下我们应当做什么?”
“做什么?”虚青瞧了眼井口,里边大概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留存了,“时候差不多了,该吃饭了。”
虚青的行事叫人摸不透套路,谌瑜虽然心中无奈,仍是好好招待了三人。午后,谌瑜请柯萌替他哥哥诊脉看病,柯萌虽然无奈却还是去了。虚青拉着换了衣服的师弟四处逛了逛,平白消磨了半日时光。当然,若是将虚青跑到后厨,同几个家仆闲聊嗑瓜子算上的话,虚青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文霁风有些担忧,师兄莫不是将纯如的事情忘了?不过细想,他好似也没见师兄,真的将什么事放在心上过。
入夜后,虚青仍是照着昨日,同文霁风挤着一张床睡。文霁风心中虽有些心事,却也睡得安稳。夜半时,门窗处突然传来些许动静。文霁风蓦然惊醒,从抽出床边的长剑,神色凛然地对着客房的窗户。
窗户朝外边半开,有些微月色透进来。
“师弟?”
文霁风松了口气。
屋内的油灯重新点燃,虚青翻窗进来,手中拿着长棍状的东西用黑布裹着。
文霁风瞧了瞧床榻上,虚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去,他竟然到师兄回来才发现。虚青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文霁风打量了一眼师兄身上的夜行衣:“师兄去做什么了?”
虚青神秘地笑了笑:“自然是去找好东西。”黑色的布条打开,里边包的是一副画卷,虚青解开上边的细绳,慢慢将画卷展开。
文霁风绕到他身后,看着画卷中的渐渐展露出的仕女图,明眸善睐,人面桃花。
“这是……谌夫人?”文霁风辨认了一会问道。画者的技法精巧,画中人栩栩如生。只是画中女子温婉清丽,气质较之昨日的谌夫人更为温和明媚。
“师弟也觉得很像?”虚青笑道,不过他指了指画中的落款处,引文霁风看。
画上题了一句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文霁风讶然,虚青道:“这恐怕并不是我们昨日见过的那位谌夫人,而是谌郡守的原配,生了谌大公子谌玖的那位谌夫人。”
☆、第26章 道心禅意·其八
虚青这么说,不免有些武断。文霁风问道:“这画或许只是画的不传神罢了,亦或许只是画出了谌郡守自己眼中的谌夫人。”这两句题词虽是悼念亡妻所作,但如今谌郡守夫妇并不和睦,谌郡守忆起旧日,一时冲动题下这些字也不无可能。
虚青轻笑着摇头:“师弟可还记得,今日咱们闲聊时,那个厨娘说过的话?”那个厨娘从谌郡守一家来到凌安郡起,便一直在谌府。虚青问起那个英年早逝的谌玖大公子时,她不经意提过。谌大公子同谌夫人生的很像,却不为夫人所喜。早年众人皆不知中间有什么内情,还生出过许多猜测。后来,管家一次酒后吐露,才知道谌大公子并不是谌夫人的亲子。
虚青道:“谌玖同继母长得相像,他的生母大抵,也同谌夫人长得有几分神似吧。”听完虚青的话,文霁风再去看这幅画卷,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变化,画中的仕女的容貌看来,果然同昨日见过的那位谌夫人,有些细微的不同。
谈完了八卦,便该说些正经事了。文霁风问道:“这幅画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若虚青只是发现了一副谌郡守悼念亡妻的画作,即便谌郡守的两位夫人长相肖似,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谌郡守的书房偷这幅画。
虚青但笑不语,将画卷平放在桌上。文霁风看着他按住画轴,将两边的轴头直接取了下来。
“师兄?”
虚青将手中的轴头露出来给师弟看:“画轴多以良木为质,却绝不会有人用金铁的。”虚青取下两个轴头之后,露出了里边暗色的一截轴身,木质温润。反观虚青手上那两个,颜色赤金,中间镂空,五股刃头攒成莲华形状,镶着大小各色的宝石,十分华贵。
文人轻财,谌宴本就出身富贵世家,绝不会用这么粗俗的方式显露财力,倒是脏了他的画作。
虚青瞧着师弟思索的模样,双手一合,两个轴头被他一拧,合二为一。二朵莲华反向相连,虚青转了转,中间的承接处显出三张佛面,一笑、一怒、一骂。原本看来十分普通的轴头,转眼间在虚青手中,变成了一把手掌长短的金刚杵。
文霁风眉间动了动,虚青笑道:“有了这东西,要想找到惠岸师父便容易了许多,到时候还要麻烦师弟了。”谌府中除了暂时不知道被藏匿在何处的惠岸,虚青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是这金刚杵的主人。
虚青还需乘夜将画卷送回去,文霁风要施追踪之术,也尚需要做些准备。师兄弟二人将金刚杵留下,寻人的事,只能暂且压到明日。
虚青将画卷重新包好,嘱咐了师弟先睡,身形便隐入夜色里。
文霁风此时却没有丝毫睡意,出了房门走到廊前吹风。夜风带着寒意,方才还见得到月光,现在却只剩乌压压得一片黑暗。文霁风手中,赤金色的金刚杵散发出淡淡的明光,算得上是一件宝物。
“文道友。”文霁风转身,纯如仍是一身蓝白道袍,正站在他身后。
文霁风道:“待明日备好了东西,便可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了。”
“夙愿得偿,要先谢过道友了。”纯如稽首道。
直起身,纯如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金刚杵上。文霁风的动作顿了顿,将金刚杵收入袖中。等再看不见上边散发出的淡淡明光,纯如走近过来。
“这是佛家开过光的法器,我如今是鬼魂之体,有些怕它。”纯如的神情放松了许多,而后又道,“今日在那位谌公子院中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惠岸师父就在井里。可是那一阵地动之后,他的气息却又不见了。谌府中恐怕藏匿着更为厉害的角色。”
文霁风点头:“不仅如此,这谌府家仆的行事也不太合情理。”昨夜的地狼夜袭,光凭那几个粗练过拳脚功夫的家仆,想要打杀干净根本不可能。而谌瑜身为一个连苦都不曾吃过的世家子弟,今晨面对院落中那一地的血腥事,居然没有半点不适。文霁风早就察觉到了异常。
纯如的羽睫动了动,问道:“文道友觉得,会是什么人?”
文霁风不语。方才处理画卷的时候,虚青没有提,文霁风却不是没有想到:既然这金刚杵被刻意伪装藏起来却尚未销毁,那么控制住惠岸的那个人必然还藏在谌府之中。只是看虚青的样子,仿佛对这背后的人并不感兴趣,文霁风便没有多问。
良久无言,纯如忽然说道:“文道友,你可听到了鸟鸣声?”
文霁风一惊,而后屏息凝神。纯如说的鸟鸣声纤细婉转,散在寒风里,有时甚至会被院中树叶窸窣的声音掩盖。清亮空灵的声音似有似无,文霁风想起了柯萌提及昨夜听到的鸟鸣。
虚青走的时候将他的佩剑带走了,文霁风只能取了断红尘和油纸伞。让纯如藏入伞中,免得撞上什么人。文霁风的轻功还算不错,翻过谌府的屋顶高墙并不是难事。文霁风跟着隐约的鸟鸣,顺着纯如为他指点的路,竟到了谌瑜住的那处院落前。
“那方禁制现在还在吗?”文霁风低声问。
纯如道:“是,若是你不方便进去,我可以自己进去查看。”纯如的身形显现在文霁风身边。文霁风抬头,院中一片漆黑。哪怕靠的近了,这鸟鸣声也轻微细碎,十分迷蒙。文霁风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查看,肩上突然被拍了拍。下意识地出手,文霁风的手腕却被扣住。
“师弟,不是叫你早些睡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虚青的声音有些伤脑筋,脸上的笑容带着些微的无奈。
文霁风肃然道:“师兄早就发现了这个声音?”虚青笑了笑,柯萌说起这个声音的时候,他便留了心。将画卷送还回去,虚青便摸黑在整个谌府里瞎逛,不知不觉便被这若有若无的鸟鸣声引了过来。
“三年前随师父拜访清荣前辈的时候,我在他那里见到过一只受伤的凤鸟,声音同这个有些像。”虚青道。
纯如惊讶:“道友是说,里边有一只凤凰?”
虚青道:“这个总得见过了才知道。”虚青摸了摸肚子,“若是什么野鸟,便烤了做夜宵吃,叫它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文霁风闻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只是隐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将纯如收回伞中,虚青领着师弟直接便翻入了院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有师兄撑腰,文霁风莫名觉得底气足了不少。仿佛回到少年时,但凡是他们两个一同闯下的祸事,惩罚总是只落在虚青身上。
白日里,谌瑜招待他们用过午饭之后,便领着管家回了院落,整治院中的一干仆从。大约是有些杯弓蛇影,谌瑜对院中的仆从一个都无法全然信任,悉数赶了出去。虚青同文霁风进来之后,只觉得这这院子比白日冷清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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