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刃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紧地,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明白了……”苍璧就像是忽然卸下了所有的力道,他的肩背跨了下来,却还是微笑道:“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啊……”
    牧刃寒加紧了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但苍璧却把他冰凉的温度附在了那人的手上,“放手吧。”
    “休想!”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苍璧闻言失笑:“你布好这个局之后,打量着蒙我一辈子吗?”
    牧刃寒不答。
    “以你的性格一定要准备万全不是吗?”
    事到如今,苍璧反而平静下来,“今天这种局面一旦发生,要怎么收场才好呢?陛下!”
    “不许你这么叫我!”牧刃寒突然一把攫住他的肩膀,墨绿的眸子里并发出凶狠的光,“回去!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当你从没来过这里!就当……”
    他脱口而出的喊了两句,然后望见苍璧眼里的冷淡,故作强势的低吼瞬间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阵,他才微低着头,颓败的说道:“是……是我错了,但是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吗?”
    示弱是这人认错时惯用的伎俩,他每每心疼,再生气的事情也只是不了了之。
    但是这一次……
    苍璧凝视着男人俊美的脸,忽然觉得厌倦,他朝外面高声道:“来人!”
    坚守殿外的内侍和护卫呼啦啦的进来一大片,他们垂着头,静静地等候差遣。
    苍璧挑衅的看着牧刃寒,语气却恭恭敬敬:“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微臣。”
    “你一定要这样?!”
    苍璧不答。
    牧刃寒的眼里射出的全是冷意,他望了望周身的局势,还是咬牙道:“带下去。”
    他说的是带下去,而不是让人退下去……
    这大概就是他为自己选定好的结局吧。
    苍璧忽然就心灰意泠,他退了两步,不再去看那个人。
    牧刃寒观察他的表情,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惶恐,“从之……”
    苍璧任由那些人围着他,离开时闻言身影顿了顿,他停下脚步,偏过头,淡淡道:“陛下叫错人了……”
    叫他“从之”的是牧刃寒,但那家伙……已经死了……
    苍璧就这样被圈禁了起来,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在这里的日子要比他自己独身一人呆在护国公府,好上太多太多。
    只是牧刃寒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仔细算一算,他们大约也有几个月不曾见面了。
    苍璧放下碗筷,起身回房,那人有那么好的耐心,他没有。
    他已经向系统君申请提早结束这个任务,虽然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但相信左右也不过就是这几天了。
    这样的血海深仇,他报不了,他不能拿整个天下为顾家陪葬。即是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顶着顾从之的身体和他的仇人相亲相爱呢?
    还是顺其自然,眼不见为净吧……
    苍璧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留在这里的念头真的是太蠢太蠢。
    “陛下。”
    牧刃寒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殿外被人拦下,所以不禁皱皱眉。
    “顾……顾大人……在里面。”
    报信的小太监吓得腿直发抖,他闭紧了双眼,不敢想象自己之后的下场。
    牧刃寒闻言先是不可置信的愣了一下,然后心里竟然涌上一股难言的忐忑不安。
    他握了握拳,然后才缓缓走进大殿。
    苍璧斜倚在龙椅上,把玩着玉玺,见这人走近,一把将玉玺扔到他的怀里:“这东西,真的就这么好吗?”
    “……”牧刃寒识趣的没有说话。
    “旁人我不管,我只问你,慎行怎么样了?”
    牧刃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还在护国公府。”
    苍璧点了点头,明白这大约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放我出去吧。”苍璧见他没有说话,继续道:“朝堂上还瞒得住吗?”
    早就瞒不住了。牧刃寒心里苦笑,莫善渊岂是好相与的?
    最近里里外外的压力着实不小,但他总有一种一旦放手,这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的可笑,说到底也只是他不想放他离开罢了。
    “难道你还想关我一辈子?”苍璧冷笑,“牧刃寒,你不要欺人太甚!”
    “……”
    牧刃寒终是放苍璧离开,他不敢将人逼得太紧,只还是是派了两个暗卫随时跟着对方。
    苍璧回到护国公府,推开自己的房门,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飘荡。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想,自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慎行!”苍璧低唤了一声。
    门外的小童一如既往的冲到他怀里。
    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是这孩子的脸上充满了戒备和惊恐。
    “怎么了?”苍璧摸着他的头,但他却始终不说话。
    苍璧安静的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他听到自己说:“下面舅舅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
    牧刃寒闻讯飞驰而来的时候,护国公府最角落里的阁楼已经烧起来了。
    “他在哪??!!”牧刃寒远远看到浓烟和火光,下马的时候狠狠踉跄了一下。
    留守在这里的暗卫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牧刃寒心下一凉,顿了顿,然后抬脚就往里面冲。
    他刚走到某处地方,一支冷箭忽的射过来,正钉在他的脚尖前。
    “陛下!”左右的暗卫抱住他的手臂,低声恳求道:“陛下保重龙体。”
    牧刃寒望着阁楼之上,满眼都是凶狠的光,“滚开!”
    他的脚尖又往里踏了半步,第二支短箭就直直的冲他的咽喉。
    牧刃寒一侧身,颈间一道伤口霎时间鲜血直流。
    他一手捂着伤口,冲上面大喊道:“顾从之,顾从之你出来!”
    上面静静地没有响动,只有火烧木材时啪啪的声音。
    火是从顶楼烧起来的,照这种趋势,再不出来人就没救了。
    牧刃寒眼前发黑,脑海中一片空白。
    “从之!你出来!”
    “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护国公,我把命赔给你,你出来!先出来!”
    “听到没有!你出来!”
    他声声凄厉,音调扭曲的完全看不出他平时的淡定自若。
    楼上有一个隐约的身影,在浓烟后面隐隐的看不清楚。
    牧刃寒见过心下狂喜,高声道:“你先出来好吗?你下来,咱们一切都……”
    “不!”
    他墨绿的眼睛里忽然呈现出骇人听闻的画面。
    楼顶那人先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消失在火海之中……
    牧刃寒如困兽一般大吼一声,他挣脱了左右的牵制,飞身上前,但楼阁却在此时轰然坍塌。
    “不……不……”牧刃寒反倒退了两步,他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喃喃道:“这不是真的。”
    “阿寒!”身边人说了句生涩的汉话,然后又换成了流利的胡语。
    牧刃寒呆呆的看着他,周围救火的嘈杂和凌乱的脚步声声入耳,但对方说的那些话他却一个字也不曾听清。
    救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人……分明死也不愿意出来……
    辛奇那已经好久不曾叫过“阿寒”这个名字了,此时他看着对方这个样子,自己心里也分外难受。
    “谁?!”他忽然惊叫一声,敏锐的回头,却见士兵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
    那孩子长得米分琢玉砌,只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这场大火,通红的火焰映在眼里,端得艳丽的诡异。
    “我小舅舅有话要说。”顾慎行眨眼,然后怯怯的开口。
    牧刃寒的睫毛动了动。
    “他说自己无言面对列祖列宗,所以死后不入祠堂。”
    这孩子偏头想了想,一字一句复述道:“他还叫皇帝守好这江山,他说……顾家满门尸骨就在这御座之下……”
    辛奇那心中一惊,饶是他汉话说得不好,也知这番言论可谓字字诛心。
    他偷眼看了看牧刃寒,却发现这人没有他想象中的一切反应。
    也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觉得顾从之不是那么重要了?
    辛奇那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还有呢?”牧刃寒在迷蒙中仿佛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冲他微笑,只不过眼里满是愤恨和冷清。
    “他叫我问问你,顾慎行是顾家最后一个了,陛下真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
    不,不。
    牧刃寒惊恐的退了半步,低头却见顾慎行仰着脸看他,“小舅舅的意思我不明白,可是他人呢?他在哪儿?”
    他在哪呢?
    是啊,他在哪呢?
    也许……还在宫里吧……
    牧刃寒扶住疼的快要裂开的头,转身。
    如果今天自己又不见他,他会不会不开心?
    “陛下!”
    周围惊恐的叫喊此起彼伏,但他却迫切的想在黑暗来临之前抓住那个人的衣角,“别走……别走……求你!”
    他不甘的大吼,但那人却冷冷的拂开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一如既往,番外~~
    窝总觉得第一人称的番外写着比较顺手,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