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米远外站定,埋着头双手捧药,举到心上人面前。
“……谢谢。”金发男人接过药,道谢声如涓细的溪水流经阿塔耳廓,阿塔抬头,最先看到心上人嘴角牵动的笑意,非常优雅迷人,带着点到为止的绅士精神,与白天那种严肃脸完全是两种风情。
等到阿塔克制住紧张的小情绪直视心上人正脸,突然有些愣住。
金发男人有着一双非常清透浅淡的蓝眸,却比白日深沉的海蓝还让人心惊,因为在天蓝的边缘,还有一层碧色。
“怎么了?”男人并没像早上那样拿到药转身就走,而是语气温和地耐心询问阿塔,“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没、没没有。”阿塔胡乱摆摆手,遂即关心道,“你哪儿受伤了?白天在沙漠长河里要小心点,能不下车就尽量不下,不小心碰到那些烧红的巨石,都能烫掉一块肉呢。我们以前都是拿那些石头当天然炒锅用呢。”
“是么?听上去很有趣。”男人善解人意地赞了一句却没有回话,委婉地表达出不想长聊的意思,要是换个了解男人的人,就看出这已是很直白的逐客了,但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心上人独处的阿塔却不舍得离开。
阿塔出于某种心酸的小心思,顺着掀开的门帘向帐篷内偷看,男人神色微妙地变化一下,侧身移步,不动声色地挡住阿塔的视线,一字一句问道: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这已经是在贵族教育下,男人所能表达的,最直白的驱赶意味了。
阿塔一着急,不过脑子的话就脱口而出,“那个穿斗篷的家伙是你的伴侣吗?”
“唔……家伙。”男人的嘴角礼貌的笑容收敛起来,避重就轻地回道,“我觉得这样称呼一个人并不礼貌,你说呢?”
“哦!对不起!”阿塔还算有眼色,立刻道了歉,不放弃地追问道,“那他是么?你们是伴侣吗?”
男人看着执着追问的阿塔,沉默下来,片刻后才模棱两可道:“……我也希望是……但现实与理想总是有些差距。”
“那就是说——你和他不是伴侣?”难道阿爹是为了让她死心才胡说骗她的?阿塔惊喜地捂住嘴,在原地蹦了一下,“你们真没关系吗?没有骗我吗?可我看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呢!”
男人看着阿塔的表现,似乎看透了小姑娘的心思,困扰地皱了下眉,用有些严厉的语气说:“……我从未奢望和他在一起,能陪在他身边,默默守候,对我已经足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哪怕到了白天,你也不要再来接近‘我’……我不希望,再有任何让人不快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男人用不容拒绝的目光凝视阿塔,“能答应我吗?善良的姑娘。”
男人眼中的深情让阿塔心中一颤,气弱地点了下脑袋,男人这才再次含笑,看向阿塔身后的凝眉望着事态发展的护卫,道:“陆压,帮我把这位可爱的小姐送回去,顺便把药钱结算了。”
阿塔在陆压并不和善的高压目光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就要被陆压嫌弃的瞪视。
阿塔踢了一脚石头,“你看什么看?我喜欢男人碍着你什么事了?”
陆压拧眉,“你喜欢男人确实和我没关系……但我不希望你介入我们城……嗯,总之,你别想骚扰他们。”
阿塔不服气地回瞪陆压,“他自己都说和那个斗篷家伙不是伴侣了!你操着什么闲心。”
陆压愣了一下,而后说,“不论刚才蒋先生和你说了什么……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们城,嗯……就是戴着斗篷的那位尊贵的先生……如果他因为你心情不好,哪怕他不在意,你也会有很多麻烦。所以不要随便就介入他们俩人中间,蒋先生也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们可真够了,一个两个的!”想起心上人刚才不容拒绝的话,阿塔冷哼一声,“难道我追求喜欢的人就那么罪不可恕?谁都看我不顺眼?包括你?”
陆压毫不犹豫道:“包括我。”他甘愿为城主扫平任何障碍……包括碍眼的人。
两人对视的眼中扬起噼里啪啦的火花,短短几步就吵得不可开交。阿塔低咒一声……见鬼的,怎么在这种家伙面前耽误了这么久,阿塔瞪眼。
“滚吧!我自己回去。”
回到自家露营区,阿塔气得根本睡不着觉,坐在石台边抓起一把石头气哄哄地往长河里扔,看着石头一个又一个连弹都不弹地沉入水底。
夜凉如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阿塔抱着屁股从石台上跳起来……该死的,屁股都冻裂了!转头想找个伙伴倒倒苦水,却看见自家守夜的护卫抱着枪打起瞌睡,连火堆灭了都不知道。远远看了一眼对面,陆压兢兢业业地在营地巡视,精神饱满,没放松丝毫警惕!
阿塔郁闷地收回视线,踢着脚下的石子,闷了一肚子气。
正低落呢,身边突然响起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喃喃低语,“你也舍不得睡觉吗?”
——那声音如爬虫经过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阿塔吓得跳了起来,转身看到金发男人那张熟悉的脸,感觉古怪地在心里嘀咕两句,迟疑道:“你怎么在这?”
——金发男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
男人伸手托起阿塔一缕棕色秀发,在指尖绕了两圈,用甜腻到黏人——像是皮肤黏上浓稠的糖浆,甚至有点恶心人的声调,缓缓道:
“这么好的时光,睡过去多可惜?”咏叹诗歌般,声音绕在阿塔耳边,若近若远。
阿塔感觉像被毒蛇盯上,从脊背窜起毛骨悚然,一动都不敢动——她发现这个金发男人太过诡异了。不久前还如明媚的晨曦一样气质高贵,此时却如阴暗的、潮湿的、藏在肮脏角落里的污泥,浑身冒出的阴郁的让人呼吸困难,好似一团毒气。
令人望而退却,畏惧三分。
“你……你不回去么?”阿塔突然有些害怕,“大晚上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睡在帐篷多可惜?”
“他?”金发男人笑得渗人,原本湛蓝的眸灰蒙蒙的,像被一团阴霾笼罩,幽暗的蓝眸,仿佛无时无刻藏着某种算计,等待给人致命一击。
“……他算什么,我凭什么要陪着他?”金发男人有些不悦,手指松开阿塔的发,摸着她的脸,语气刻意温柔许多,“像你这样可爱又美丽的姑娘多好?”
“是是是。”内心已经怕得打鼓,阿塔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讨好地顺着男人的意思,灵活地运动舌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男人又粗壮又硬邦邦,块头那么大抱起来肯定不舒服,何况那家伙什么都让你干,一点都不善解人意,还裹得严严实实,一定是见不得人,长得奇丑无——啊!疼!”阿塔无脑的讨好戛然而止,痛叫着。
男人抚摸阿塔脸侧的手早已顿住,掐着阿塔的下巴,指甲扎进肉里!
“——你说谁丑?嗯?”
“呜呜呜……”男人掐着下巴的手缓缓向下,一掌握住阿塔的脖子,阿塔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说呢?谁奇、丑、无、比?”
“没、没谁。是我丑,他不丑!我说我丑……”阿塔快吓哭了,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余光一转,自家营地的都在呼呼大睡,对面巡逻的陆压却助纣为虐,根本不管这边发生的一切。
“呵。”男人低笑一声,声音忽而甜蜜如斯,“你才不丑呢,漂亮的姑娘……我觉得你还可以更漂亮一点~”
男人脸上流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胳膊一动。被掐住脖子的阿塔忽感脚下一空,脖子一紧,就被人像小鸡崽般拎着脖子吊在空中,嗓子里只能发出沙沙的气音。
“我觉得,人濒临死亡的时刻是最美的呢~”
阿塔一瞬间心脏都碎成八瓣了……这个变态!阿塔手脚疯狂地挣动着,流着眼泪、神色哀求,男人却如品味美酒般,享受着她脸上挣扎求生的崩溃表情,如颂诗般温声细语:
“我觉得这种濒死的美丽,是每个人都应享受的权力,我也乐于提供这种服务……这样看的话,他确实是个丑陋的人……这世上所有人——”男人回味一般重复道:“所有人……都能享受这种服务,唯有他,没有这种权力——我不会给他享受死亡的权力。”
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男人继续说道:“他必须呆在我身边,活着每一分每一秒,补偿我从我这夺走的记忆……这世上唯有他,失去这种美的权力。”
“所以,你是幸运的……美丽的女孩~”
“感谢你给我无聊的今夜带来了乐趣~”
阿塔满心欲哭无泪,听男人说了一通不知所云的自白,就见男人手指一松,快缺氧而死的阿塔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就飞速坠落水中——
“咚~!”
观望许久的陆压打量着男人的表情,确定他已经找完了乐子,不会再计较阿塔是死是活,这才找出准备好的绳子系在腰上,跳下水救人。
翌日。
幕西山从安逸的梦中醒来,发现身上烫伤的地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恍惚中,昨夜是有一双微凉手细细拂过伤口,涂抹药膏……幕西山垂下眼,能想象到那手的主人一定有一双浅蓝带碧的眸子。自四方约战后,蒋麒的变化就已经被周围的属下察觉,但直到这次两人同行的几日,幕西山才深刻认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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