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到了自己的目光,阴影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指尖轻轻在换气扇叶上点了一点,摇了摇手指。在这里,他们根本无法用语言交流,可是燕北辰还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平台的空间虽然较大,但是换气扇的结构导致这里的承重并不理想,他似乎在害怕两人同时登上平台,会导致重量超过上限,直接压垮平台。
点头表示理解,燕北辰又低头向下看去,观察下面的防卫布局,以及巡逻班次的规律。手指不时比划一下,让通道里那人知道下面的情况。
看着蜷缩在微光下的身影,格里芬只觉得绷紧的心脏落回了原处。刚刚那双明亮的眼眸望来时,他险险忘记了呼吸,简直比第一次登上机甲,第一次开枪战斗还要紧张。幸亏极星没有怀疑那个临时想出的托辞,可是如果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呢?他能大大方方表露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吗?
这已经不是某种担忧,而成了一种近乎恐惧的心态。他在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吗?耻于用那个让人敬畏羡慕的身份去接近极星吗?还是单纯的畏惧,这个宇宙中最后关心“格里芬”,而非“尼斯洛克”的人,消失不见。
悄然换了口气,格里芬默默咬紧了齿列。不管以后会如何,现在,他绝不能这么暴露自己。不只是为了那点小小的奢求,也是为了保护极星,不把他牵扯进这场乱战中。
正暗自下定决心,平台上那人再次抬起了头,轻轻摆手,做了个“返回”的手势。格里芬一愣,他们要回去了?可是这样狭窄的通道,再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他要如何转身?
燕北辰看着那只白皙的手轻轻抓住了通道边缘,立刻猜到了对方的忧虑,指了指自己,又伸手向上指去。在他的正上方,是另一条管道的连接口,他可以先抓住那里支撑身体,直到格里芬换过方向,再跳下来,跟在后面离开。
对方看懂了他的意思,稍稍迟疑了一下,比出一个“好”的手势。没有耽搁,燕北辰立刻撑起身,轻轻一跃,抓住了管道接口。说是抓住,其实更像是“撑住”,管道光滑,没有什么接缝好抓,只能使用双手支撑身体,保证自己的体重不压在下面的平台上。这动作难度不小,还要保证不会发出声音,换个体术级别低一些的骑士都未必能够做到。
但是燕北辰的古武功底绝非那些凡俗骑士可以媲美,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在逼仄的通道内底下头去,因为角度不对,他只看到抹淡金的光影一闪而过,应该是微光打在了格里芬的亚麻色长发上,反射出一点光线,很快,那道影子就消失不见。
又数了几秒,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停了下来。燕北辰松开了手,轻飘飘落回原处。果真格里芬已经转过身,通道里只能隐约看到一条背影。动作如此快,是担心自己支撑不住吗?燕北辰笑了笑,悄无声息的爬了过去,伸手轻轻一碰对方的脚踝。惊到似得,那条腿缩了一下,开始向前爬去。
回程比来时要更艰难一些,在光滑的管道内上坡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不过两人仍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很快就沿原路返回了入口处。格里芬不敢有任何停留,在洞口处轻轻一瞥,发现没人,立刻跳了出去,在身体离开管道时,屏蔽器就被扯了下来,一把关闭。在他金色的发梢处,闪过一道涟漪般的波动,毫无瑕疵的纯金色泽很快褪去,变成了原本略深、略为黯淡的亚麻色。
刚刚稳定下来,身后就传来一个轻微的落地声,格里芬转过头,再次走过去,提供了肩膀,让同伴把天花板上的洞口原封合拢,又喷上了一层伪装的粘合剂。
“好了。”做完这一切,燕北辰轻声说道,“我们先离开吧。”
看到那人闪烁着些许愉悦的淡褐色眸子,格里芬觉得自己过快的心跳平稳了下来,黑暗之中的惶恐和忧虑消失在了明亮的灯光下,像是做了一场过于紧张的梦。几乎是无意识的,他跟在极星身后,向着紧急通道走去,穿过最后一段监控区,回到了安全门那里。燕北辰伸手再次解锁,拉开了门扉。格里芬默契的踏前一步,跨出门去。然而还未站定,他就听到了一串重重的脚步声。大意了!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被堵在了拐角处,身后的同伴已经走出大门,想要闪回去绝无可能。格里芬猛然转身,一把抱住了身后那人,嘴唇擦过对方的脸颊,落在了耳根处。
“抱歉。”
燕北辰刚刚踏出门,就被人扑在了门板上,咔的一声,门扉在两人背后合拢。短促的气声掠过耳畔,与此同时,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唇角,连鼻息都喷吐在了颈上。他着实愣了一秒,但是很快就听到了拐角处传来的脚步声。
这是最简单的掩护方式,如果换个人,燕北辰可能都要为对方的机敏叫好了。可是,格里芬不是其他人。一瞬间,他的所有心神都被紧紧贴在身上的人吸引,手不由自主向上滑去,抓住了对方的颈项。
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连心跳都融为了一体,滚烫的嘴唇以借位的方式粘在彼此的面颊上,只要稍稍扭动头颅,就能真正吻在一起。用力按在颈后的手掌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摩挲那里的皮肤。由于常年维修机械,那只手粗糙有力,带着厚茧,像是过电一样,引发出魔力。在那一刻,两人的肩背都绷紧了,不是因为害怕或恐惧,而是因为那交错的,混乱的鼻息。
下一个瞬间,粗鲁的声音打破了魔法:“哦操!这他妈是公共场合,你们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像是被抡了一棍子,格里芬的肩膀颤了一下,醒过神来,掐在他颈后的手慢慢滑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抱歉。”燕北辰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拉住了格里芬的手臂,“亲爱的,我们走。”
这时格里芬才看到身后站着的巡场保安,没有理会那家伙瞎了狗眼的愤怒表情。他一半是好笑,一半是认准的反握了回去:“当然了,宝贝儿。”
毫不在意被怒吼声吸引来的道道目光,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向大门外走去。刚刚经历了一场冒险,又做了这么一出戏,两人的手心都有些湿滑,但是格里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的心飞上了半空,如同机甲猛然下降时带出的悬垂感,飘飘忽忽,让人不由自主沉醉。所有潜在的危险都不再是问题,甚至连停泊在空港的舰队都被抛在了脑后,只剩下挤挤挨挨的肩膀,与紧紧交握的手心。
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大厅,穿过了黑色暗沉的街道,两人就这么无意识的走回了酒店,直到重新打开大门,燕北辰才被手环里传来的轻颤拉回了注意力,干咳一声,他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格里芬的手臂,弹了弹对方肩头的灰尘:“看来除尘系统不怎么样。”
这动作也唤回了格里芬的神智,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嘛,等我去洗一下,马上就好。”说着他转身走进了一旁的盥洗室。
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燕北辰吐出了一口气,面上也露出了些尴尬,他刚刚竟然把计划完全忘在了脑后,就连楚南的呼叫都错过了,这可有些不对。搓了把脸,他偷眼看了看一旁的紧闭的浴室房门,转身摸出信号屏蔽器,当蓝色光屏升起时,他按下了手环上的接听键。
格里芬关上了房门,无力的靠在了房门上,只想用脑袋槌一下门板。这感觉太不对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让他的感情跑偏,来到这么条轨道上。见了鬼了,他明明长达五年时间未曾跟那人见过面,而重逢还不到半天!
轻轻呻|吟一声,他转身按下了手环上的收取键,那套老旧宇航服悄无声息的滑入手环,可是在看到镜中的自己后,他猛地愣住了。依旧是亚麻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眸,可是他身上多出了一件藏青色的制服,联邦上校军服。这可不是覆盖材料,而是扎扎实实穿在身上,用来完成计划的衣服。
像是被镜子的自己烫到了,他飞快解开钮扣,发了疯似得扯下衣物,一件件把那身军皮扒了个干净,当最后一条布料都扔在地上后,他把所有东西团成一团,塞进了旁边的垃圾分解器里。几秒后,那团衣物消失不见。似乎连那个让人痛恨的虚影也一起湮灭。
格里芬用力锤了一下盥洗池,大步走进淋浴间,打开了花洒。水流哗哗,冲洗着他赤|裸的身躯,也渐渐让他冷静了下来。格里芬不是个习惯逃避问题的人,如今自己的确对那位失散已久的好友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可是隐藏的秘密身份横亘在两人中间。如果自己说了,会让他们反目成仇吗?而如果自己不说,极星以后知道了,还会接受自己吗?
这就像是个古早的猜想,在没有打开盒子之前,没人知道盒子里的猫是死是活。而畏惧那只猫,放过打开盒子的机会,不是格里芬的作风。
猛地摇了摇头,把一串水珠甩了出去,格里芬关上花洒,走到了一旁捡起一条浴巾。然而还未擦拭头发,他突然愣在了那里,左右打量了一圈浴室,扶住了额头。见鬼,他把所有“真正”的衣服都毁了,难不成要穿覆盖材料出门?就算再傻,也不会刚刚洗完澡,就在卧室里穿什么覆盖材料宇航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