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此地除了自己,似乎空无一人?等到他也离开,玉宇琼楼便会彻底封闭,十年后再度开启,轮回反复。
却不知那个时候,自己是何般模样?世人又是何般模样?
云渊开始仔细回想着沉睡之前的情景,自己应该是心力憔悴时被那胖子算计了,估计是胖子不想再听他废话,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入眠。
念及此处,青年皱紧眉头,手指抵在太阳穴上狠狠按了几下,指腹间感到了冷汗的潮湿之意。幸亏他没什么敌人,要是因此身首异处,岂不是太荒唐了?他不该大意的。
云渊静静地坐在水晶宫门口的台阶上,四下环顾了一圈。此等仙境因为没了人气而重归平静,偌大的地界只余他一人,当真有种独立于世的感觉。
还不赖嘛。他勾起唇从锦囊中拿出一壶桃花酿,晃悠悠地走进了迷雾中。当初进来的时候他就好奇,迷雾中到底是何景象。趁着没人,观赏片刻再走,应该不打紧吧?
等他紫色的衣袍消失在迷雾中时,水晶宫的阁楼中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走了出来,遥遥站立在阁楼边缘,俯瞰美景。
云渊在迷雾中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那里只不过掩藏着一个华丽精致的楼宇,分成百个隔间,以供明珠们休整片刻。他顿时兴致寥寥,不知不觉走了出来。
此刻,他眼前正对的便是第一轮大比所用的那片莲花池,而出口……云渊仰起头看去,而出口在莲花池对岸,那棵高耸入云之树的树冠上。
云渊本想乘着仙鹤飞出去,却发现这里根本就用不了机关之物,毕竟大比也是怕人暗中做手脚的。他干脆活动了一下筋骨,霎时间身体拂过莲花,步伐流转间飘忽而去。
青年的身姿不如女子的柔美,可矫健的动作却像是捕猎的黑豹,慵懒中暗藏凌厉。那是与明珠们截然不同的野性风格,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的魅力。
“嗯?”云渊突然瞥了眼手中的酒,他踩着树木越到顶端时,酒水撒下了些许,顺着衣襟滑落到地上。他也没当回事,连停顿都不曾有便跃身离开。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走后玉宇琼楼里发生了怎样的场景。
那在阁楼上遥望的黑衣人正是陆危楼!他留下来,一是喜好这难得的清静,毕竟出去了便是数不清的文会或是盛宴;二是想与云渊聊上战场的事。
之前因为云渊要府试,自己未勉强对方。但如今府试到州试间还有数月,去战场历练并非坏事,对纵横家的成长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他想啊,云渊是不会拒绝的。
不得不说,陆危楼实在看准了云渊的性子。
陆危楼说不清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见到云渊醒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走出去。等到人走了后,他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莲花池边。黑夜在他眼里和白昼并无两样,他锐利的眸子扫了一眼莲花池,总是抿着的唇终于放肆地扯出一个弧度。
真是可笑。当真可笑。
男人又抬眼看了看夜空,接着便闭上迫人的眼,乘云而出。
凉风拂过,满池的莲花早已不约而同地敛起花瓣,那剔透的白色花瓣上竟溢出了些许粉色,不知是害羞的,还是沉醉的。池中鱼儿尽数沉在水下,与莲花相贴,久久未曾动弹。
属于夜晚的那片天空,毫无光华,月亮已然隐去!至于大雁?地上倒着的便是了。
花皆醉去!鱼皆沉落!朗月藏身!鸿雁坠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过如是!
百位明珠未曾做到的事,被一个懒懒散散、毫无准备的青年轻飘飘的完成,还不够可笑吗!
他当真是小觑了云渊的容貌,当真是看轻了云渊的风骨!光阴让这个人的性情沉稳下来,可他的内里确实越发耀眼!
陆危楼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了刚刚收到的镜子。此镜和鱼尺镜有些不同,它外观更为简朴大气,展开来发现是由十个镜片拼接而成。而当陆危楼的生命之火注入镜子的最上方时,一幅景象投映在空中。
景象上的男子微微低着头,那纤长的手指抵在草地上,远处灼焦的植物衬得他白皙如玉。男子完美的唇张开,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念着什么重要的话语。
而他的身下,草木葱茏,生机勃勃!绿色与焦土的对比,不断刺激着人的感官。青年着半敛的桃花眼,仔细看去,竟满是冷凝与疯狂!就像是一个不顾一切的赌徒,力求奋力一搏!
勃勃生机让他宛若谪仙,而火焰与雷霆使其宛若鬼魅!这般矛盾的画面,有着倾世的美感。
这副景象的右上角用楷书写了几行字——“蓝颜饮酒醉花间,谁肯登临化飞仙?”“秦国,云渊,无双榜榜首。”
内容简洁明了,此面镜子上存有的便是今年更迭后的无双榜前十!此句诗便是为云渊所作,诗中赞叹此子之容姿,甚至能使众生驻足,放弃成仙!
若不是有好事之人记录了云渊跑出去的场景,大概整理无双榜之人是找不到这样的景象的。无双榜今日凌晨才出来,听说云渊本排第五,录榜之人见到此图,连夜更改,榜首是他临时换上去的。一切皆因此图!
“榜首,名至实归。”陆危楼低叹了一句,宽大的手掂量着镜子,沉思片刻还是收尽了怀里。
那一头云渊出去后便收到了吕不群的传书,半圣让他在望月湖边等着。等他见到那个散漫的纵横家头头,就被对方所说的话语惊住了。
“你可愿为我弟子?”
“不是说等我成进士,再收我入门吗?”云渊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
“你小子……你的生命之火是否成青色了?经历那么多场雷劫,你哪里比进士差!”吕不群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这小子不好搞定。要不是稍微有点担心琴家半圣抢人,自己大概也不会这么着急。当然,他才不会承认这一点。
“就说愿不愿意吧?”吕不群直截了当地又问了一遍。
“自然愿意。”云渊挑着眉应下了。吕不群成为他的老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零零总总地受过对方不少照顾。
“很好。等你回秦国接受举人文位后,和我去舌战纵横家里的那群老顽固。反正你已是少子,他们吵翻天也没用。能说服最好,说不服拉倒。”
“陆危楼那小子似乎想拉你从军一阵子。对你却有好处,州试之前你可以随着他去战场看看,得些军功。若是你对人族有功,将来会顺遂些。”吕不群看上去不着调,话语间都是在为云渊考量。
“这样吧,你还是先随他上战场。州试前一周回来,那时再随我去见纵横家的人。这样把握还能大一些。”吕不群思量片刻,最终给出了建议。虽说那些顽固派说不说服不影响大局,可若是能得到他们支持,自是再好不过。
他们不会为云渊惊世的谋划而动容,切切实实的军功和经验,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战场吗?”云渊的目光投向那片波澜不惊的湖泊,他终于要直面这世间最残酷的地方了吗?
也好,他一直想知道,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直想知道,战场有怎样的魅力,让无数天骄为此献出无尽的未来!
第44章 北方佳人芳华逝
“你怎会在这里?”云渊看着眼前的阴阳家少子,面色平静地询问。
他和吕不群交谈完,便听说阿姐被邀请到商阳的府邸上,顿时心下不安,起身前往。可刚用隐身的诗词绕过那些护卫,就遇到藏在树后对他烂漫地笑着的云烟。
“因为你在这里啊。”云烟和前几次看上去的悲哀不同,她瑰丽的眼满是放松之色,连话语溢满了愉悦之意。
“渊君,商阳早已入了魔。”云烟的身影在纵横交错的枝桠间看不分明,她的话语就和冬日懒懒的阳光一般,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哦?是吗?”男人闻言,薄唇开合了几下。他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偏偏有种将天下玩弄在鼓掌间的气势。对于陌生人说的话,云渊从来都是半信半疑的。
“真是太好了。”云烟看着他自信俊美的模样,笑眯了眼。
“你能这般肆意,真是太好了……”男人听着她的话语,皱起了眉。这个女人的生命气息怎么这般微弱?简直是一副赴死的模样。
“我记得,进士的寿元至少三百年,你……”
“我哪里奢望三百年,三个月就够了。”云烟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
“但它连三个月都不愿意给我。”云烟的声音淡淡的,像是无奈,像是惋惜。
“我知道你怀疑我。渊君,我来自千年之后。”
“来自千年之后,圣君云渊,一朝陨落的年代!”雷声又响起来了,天色陡然昏暗,这次却再也威慑不到任何人。
“阴阳家呢,天文地理,五行学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至。我们趋吉避凶,卜算未来……”云烟放柔了声音,“可算得了未来,却回不到过去。”
“我多么想和你荣生在一个时代!如今成了真,却不知该哭该笑。”云烟伸出纤细的手,似乎想抚摸对方的容颜,却被男人侧头避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