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列缺抬起爪子,推了推太渊,道:“先进去吧,翯儿的脸都要冻坏了。”
太渊一言不发地抱着乐翯,慢慢走进了他的屋子。
邢列缺跟在后面,尾巴一甩,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一时间,屋里显得极为安静。
好似远处屋子里传出的声音,都被那扇门阻隔住了。
太渊将乐翯的帽子披风,一一放在旁边。
乐翯已经不哭了,他有点呆呆地看着太渊。
这时,左清泉轻轻地敲了敲门,道:“殿下,奴婢拿了热水和饺子来。”
邢列缺再忍不住这种沉寂的氛围,一下站直身体,打开了门。
左清泉带着侍从,放下几盘饺子和蘸料,又拧好毛巾,要给乐翯擦脸。
太渊接过毛巾,道:“你先出去吧。”
左清泉便带着人,沉默着退了出去。
太渊仔细为乐翯擦干净脸,抱起他,道:“翯儿先来吃些东西。”
邢列缺忙道:“这饺子可是太渊亲手包的呢。味道可好了,样子也好看。翯儿,你想不想尝尝?”
太渊用筷子挑了一个素馅的,喂到乐翯嘴边,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张嘴。
乐翯看着眼前小巧玲珑的饺子,心里一面想着,这是爹爹亲手做的,一面忍不住张开小嘴,一口将饺子吃了。
太渊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水,又送到乐翯嘴边。
乐翯喝了一口,闷闷不乐道:“好吃。”
邢列缺赶快笑道:“是啊,好吃得紧。我才只吃了一个,太渊还没来得及吃呢。可见翯儿来得巧。”
乐翯慢吞吞地看了他半晌,好像才反应过来,道:“那爹爹和九天先吃饭吧。”
邢列缺感觉自己都快笑僵了,他传音问太渊:“翯儿怎么呆呆的,是不是吓着了?”
太渊叹了口气,将乐翯放在小几上,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翯儿,爹爹问你一件事。”
乐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太渊轻声道:“翯儿认为,爹爹还是你的爹爹吗?”
邢列缺不由屏住了呼吸,就怕小孩子否认。
乐翯认真想了想,摇摇头,道:“爹爹是我的。”
邢列缺放松下来,跳到榻上,用头挨住乐翯的小身子。
太渊笑道:“爹爹也是这样想的,不论何时,翯儿都是爹爹的翯儿。所以,翯儿先吃饱饭,好不好?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翯儿想知道什么,爹爹都会告诉你。”
乐翯低头,用小手摸着老虎的耳朵,小声问:“爹爹要等到我七岁才肯告诉我的事情,是这个吗?”
太渊顿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字:“是。”
乐翯抬起头,又问:“爹爹愿意告诉我吗?”
太渊道:“翯儿很聪明,对聪明人来说,属于你的事情,你都该知道。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是对你的愚弄。而当你知道后,这一切都会成为踩在脚下的石块。”
如果乐翯不是那么聪明,也许一直隐瞒他,直到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在某一天偶然得知这件事也会很好。
那样,年幼的他,就不会承受这些痛苦。
乐翯定定地看着他,道:“我还听不懂这些话。不过,以后我会懂的。”
他爬下小几,坐到太渊和邢列缺的中间,稳稳地拿起筷子,挑起一个带着花边的饺子,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道:“翯儿吃饱饭,然后就乖乖睡觉。”
太渊夹起一个元宝样的饺子,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个。等乐翯吃饱后,他道:“明天晚上,爹爹便带你去见你的爹娘,好不好?”
乐翯睁大眼睛,问道:“可以吗?”
太渊笑道:“当然可以。就等明天晚上吧,白天里你爹娘是要进宫的。”
乐翯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道:“翯儿看一眼爹娘就出来。”
太渊摸摸他的脑门,道:“放心,爹爹可不会这么容易就吃醋生气。翯儿可以一直留在那里。你皇祖父那里,自有爹爹去说。”
乐翯摇摇头,笑道:“翯儿要和爹爹过年,过年后还要回宫陪皇祖父。以后爹娘可以进宫看翯儿呀,灵皇叔就一直住在宫里呢。”
等乐翯睡着后,邢列缺叹气:“饺子都凉透了。”
太渊道:“饿了?”
邢列缺道:“不饿。被翯儿哭得心肝乱颤,早饱了。”
太渊笑了一下,道:“我也不饿。”
邢列缺道:“这事对他来说,估计就是晴天霹雳。”他又问,“你真的带他去见二皇子?”
太渊道:“自然。”
邢列缺道:“你不怕……”
太渊抱起他,道:“翯儿本来就他们的孩子,父子相见,不过是一件最应该的事情。”
邢列缺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道:“好吧,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时间转瞬,就到了第二天晚上。
这时,二皇子应该已经从宫中回了府里。
左清泉给乐翯穿戴停当,太渊抱起他,道:“今天初一,记得对爹爹和娘亲拜年。”
乐翯点头,紧张道:“翯儿会记得的。”
☆、第七十章 延龄王府
邢列缺要驮着乐翯。
太渊犹豫道:“我抱着他就行了。”
邢列缺用爪子拍了拍地面,道:“快放上来吧。”
太渊将乐翯放上去。
邢列缺又道:“你也坐上来嘛。”
乐翯还是第一次坐在大老虎的背上,小脸蛋红扑扑道:“爹爹,九天能背动翯儿吗?”
太渊稳稳坐在老虎背上,搂住乐翯,道:“翯儿这么轻,九天当然背得动。”
左清泉翻身上马,回身道:“殿下?”
太渊道:“走吧。”
一马一老虎便相差无几地跑起来。
因着乐翯,邢列缺的速度放得很慢。
早有书院的宫人先一步到了延龄王府,告知皇孙要来的事情,此时正和王府的管事一起守在门边。
——皇帝已经将二皇子封为延龄王,三皇子为礼寿王。
太渊将乐翯放到地上,道:“翯儿和清泉一起进去,爹爹就先回去了。”
乐翯扶了扶帽子,问:“爹爹不等翯儿了吗?”
太渊道:“时辰不早,翯儿见过爹娘后,就先在府中住一晚吧。爹爹等你明天再回来。”
乐翯拉住左清泉的手,闷闷地点点头。
王府中门大开。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一处阔绰的厅堂,左清泉将乐翯放在椅子上,道:“见过二王爷。小殿下,奴婢先去外面。”
左清泉守在门口,耳朵动了动,发现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才放下心来。
乐翯好奇地看着二皇子。
此时,太渊和邢列缺也隐匿身形,来到他的身边。
乐翯似是心有所感,扭头往太渊所在的地方看去。
二皇子看乐翯的眼神复杂难辨,初时脸上也比较冷淡,此时见乐翯好奇地左瞧右看,小脸红彤彤的,不免心中一动,吩咐侍女道:“去将那三彩小马驹拿来。”
他以为乐翯是在看瓷制马驹。
侍女顺着二皇子的意思,躬身将马驹捧给乐翯。
乐翯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也不好说自己不是在看它,只小声道:“谢谢。”
二皇子冷淡的眼神,似融化了一般,露出一丝笑意来,道:“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它。”
乐翯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好奇,问道:“它是您小时候的物事吗?”
二皇子点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一个看起来比乐翯小些的男孩子跑了进来。
外面传来王府管事请罪的声音。
二皇子道:“没事。”
外面又安静下来。
小男孩拽着二皇子的胳膊腿,连扯带爬,三两下就上了二皇子膝盖。他坐好后,看到乐翯,皱眉问:“父王,这是谁?”
小男孩其实远远见过乐翯一面,那时是在宫里,他见母妃一直在看乐翯,便留了心,后来听说,乐翯也是父王的孩子。
但母妃可没说,乐翯也是她的孩子。
那乐翯一定像他那些庶出弟妹一样,不是母妃的孩子。乐翯会跟他抢夺父王的宠爱,还早早进宫抢了皇祖父的宠爱。
此时,小男孩坐在父王腿上,忽然觉得很开心。他挑衅地对乐翯扬眉——瞧,父王抱我,才不抱你呢。
二皇子有些莫名地尴尬:“这是……我的长子。他很是淘气,不如你……不如翯儿听话乖巧。”
二皇子心里无奈叹气,父皇昨天才刚刚骂了他,此时怎么也不该再惹怒父皇,既然翯儿过继出去已成定局,他也只能对翯儿以礼相待,而不能再提翯儿是他儿子的事。
乐翯看着小男孩眼里对他满满的不喜,半晌“哦”了一声。然后乐翯小小的脸上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没等皇子府的下人扶,自己就出溜下高高的椅子,对二皇子道:“二皇叔,我想回去了。”
二皇子身上一僵。
乐翯看看小男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和一个草编的小蛇。
小蛇是太渊编给他玩的。
玉佩是皇祖父过年时候刚刚给他的。
他犹豫一下,把玉佩放在桌上,将小草蛇小心放回怀里,说道:“这是给弟弟的。我走了。”
皇祖父赐给他的玉佩有一盒,这块是他最喜欢的一块儿,但别的玉他也很喜欢。但是小蛇只有这一个,可不能送给弟弟。
小男孩看着桌上成色上好的玉佩,冲乐翯道:“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