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声自语道:“别像去了的那个,丁点大的事儿也全看在眼里。”
她声音虽低,却也让离得近的皇帝和耳聪目明的清泉听了去。皇帝有些面沉,当下道:“不敢多扰母后休息,朕便回宫了。”
清泉纵是平日里看着太后偏心眼儿,此时还是不由心凉,看来,因着殿下要大婚,宫里已经浮躁到了这等地步。
殿下果然是对的,出宫去有个清静,好留这些人来个一嘴毛。
磕了几个头,便随着帝王退了出去。
二皇子气闷地窝在自己宫里,顾不上管这些出不出宫的闲事,吴顺妃也为儿子操心,且顾不得惦记太子。
只说许宁妃,听了白日里的事,本已经好生畅快了一通,这时知道了太子要出宫的打算,蹙眉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难道……”又摇头,“不可能。”
这以退为进也用得太狠了,出了宫,还不知何日才能再上朝堂。况且,宫里在陛下眼皮底下,有些事不好做,宫外天高皇帝远,即便太子出点什么事,皇帝也管不及时。到时,多的是人有动作,他怎么会如此不分轻重,就只为了面上不好过?
这不像是太子的作为,他一向谨慎。
还是明日里再看,说不定,太子明日便“病”得起不了床,也出不了宫了。
众人想不到,第二日清早,太子便轻车简行地出了宫。
一时不知有多少人惊讶。
宫外的杨国舅此时也听到了选妃之事的风声,又转了先时羡慕有女孩入宫人家的态度,只想道,这太子敢跟他老子抢女人,等着吧,指不定哪天就暴病了呢。
他可不信是那太子外甥自愿出得宫。
每个人今日都多了几番思量,不过这显然干扰不到太渊。
他此时舒服闲适,深觉宫外的氛围果然松快。
到了西郊别宫,太渊吩咐左清泉:“你去找几个侍卫,找些匠人去对面山上盖几排青砖瓦房来。第一要快,第二要结实,其他精雕细刻全不必有。这两日你不必服侍孤,只去办这一件事。去与青灵多取些银子,剩下的都归你。”
左清泉稳稳应诺,自从上次见了太子神通,他便信心百倍,把那日遇见未来的巴掌大的小铜镜贴身戴着,每日只觉得比以前神清气爽了不少,此时也不问原因,利落出了行宫,第二日便呈上一张房屋图纸。
太渊改了几处,道:“多留些空地,每排屋前都打一个井,免得吃水不便。除了花园,再留出一个菜园的地方来,留得大些。”便让左清泉办差去了。
太渊当下在每日给皇帝的信里,写了这点“小爱好”,便算交代过去了。
没几日,房子飞快得盖好了。太渊都惊讶他们的速度,左清泉看着殿下的面色,抬头挺胸道:“他们听说是给殿下盖房子,哪个敢不尽心,何况给他们的银钱比平时多了一倍,都干劲十足呢。”
太渊笑道:“瞧你黑了些,也瘦了些,快去歇息几日,孤这里放你几天假。”又赏了他不少好物,与那几个侍卫也赐了东西,才去对面看新房子。
屋舍是最普通的样式,布局建筑井然有序,太渊看过后,只觉满意。他要盖这房子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在行宫之中和皇宫都是仆从如云,眼见的地方都是不知哪里派来的人,做什么都有些不自在,这青砖大瓦房还是在现代时,他一心想住的,只是当时没来及买便来了此处,如今也算一尝所愿。
只是,如今的心境再不如当初,怎么也记不起那时看见平房大院时的欣喜。
房子已经收拾妥当,太渊挑了个日子便搬去,身边只带了东宫那一干人,急的行宫总管忙忙去找左清泉和青灵,与左清泉磨了半天嘴皮子,半点不信什么太子要体验民间疾苦的话,只当是什么地方做差了,惹怒了太子。
青灵翻个白眼,提起行宫总管,交给侍卫抗回了对面行宫。
自那以后行宫总管只敢每日送些美酒佳肴,再没来烦左清泉了。
这日皇帝催太子回宫的信送到,太渊看毕,提笔回信。左清泉在旁侍奉笔墨,看到太子写到“儿臣恐已命不久矣”时,抖了一下,但一想到太子的神通,又想,可能是太子不想回宫找的借口,摸着胸口处的小铜镜安下心神。
信送回的当天,便传来皇帝后日临幸行宫的消息。
左清泉见太子依旧不慌不忙,只暗自着急,心里替太子编了十七八个故事,就怕到时糊弄不过皇帝去。
太渊也并非半点不在意,只一想到现在的荣宠尊贵都是空中幻影,待有一日皇帝转念,便会分崩离析时,便连那半点担心也丢了。
苏秀霜之事,皇帝连二皇子犯了错都不明着责备,只说儿子不懂事,就连苏家也没有伤筋动骨,其他有心思的人便只会得寸进尺,觉得这太子果真软弱好欺,而等到那些人“众志一心”时,恐怕就是东宫覆灭时。
这样看,他写命不久矣也不算骗皇帝。
第二日。
天刚擦亮,便开始落下几点硕大的雨滴,引得树上鸟雀扑棱着翅膀“啾啾”直叫。待到雨变得急而细密,反而听不到什么叫声了。
太渊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后山处是一小片杏树林,林后是一处峭壁,太渊俯身望去,因着*而出的云雾就缭绕在他脚边。
世事就像这云雾,看不清,摸不着。
凡俗多忧,如这云雾。他就更不能被其所困。
太渊望着绵绵雨丝,他的眼神忽然悠远深长,他抬起手,轻声道:“雨来。”
一时间,好像所有的雨都凝向他的掌心。
天空忽然想起隆隆雷声。
太渊平平迈出一步,眼前风云变幻,从高山林立到了平地田间,又一步,是山涧河流。
第三步,他站在了一条湍流不息的江河之上。
这许多年蹉跎宫中,于今日他才顿悟,对修士而言,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什么尔虞我诈,在修士眼中难道很要紧吗?
如这天与地,多少年前,它在,多少年后,它依然会在。
天边的雷声终于像是自太渊脚边绽放。
他将手中的水球朝空中一抛,水球顿时幻作无数水雾。
他自雾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无数紫色雷电凝成了一条几近墨黑的“长蛇”,手掌伸开,“长蛇”顿时被吸进掌心。
他慢慢将手掌紧紧握住。
水雾中,紫色光芒时隐时现。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雷声终于收去。
太渊睁开紧闭的双目,沉声道:“风来。”
无数的水雾便被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吹散,而江上,已经人去无踪。
太渊慢慢走在田间的小道上,有来不急躲雨的农人*的互相笑道:“不知何处突然刮来的雨,可真是及时,这下不用担心旱着地了。”
却无一人看到这锦衣华服的外来客。
他的身上清爽干净,他的脚底没有沾到半点泥泞。
他的心,也前所未有的开阔。
如果昨日还会为皇帝的喜怒而心怀忐忑,那么今日,即便千军万马,不过尔尔。这就是道,能漠视皇权,漠视刀枪铁骑。
比起之前只要勤于修炼就能学会的一点小法术,如今太渊才算是真正入道。
呼风唤雨,静待来日。
☆、第六章 相遇
第六章相遇
太渊回到山上,左清泉急得满头大汗,道:“殿下可让奴婢好找。有使者来,说陛下明日午时前便会到行宫来。殿下,咱们可要先去行宫收拾收拾,预备恭迎陛下?”
“不用。”太渊道,“父皇到了行宫,自会来寻孤。”
左清泉见太渊不似以往,呐呐不言。
太渊又笑道:“清泉,去,将最好的酒给孤寻来。今日你来陪孤小饮几杯。”
左清泉闻言,忙道:“奴婢哪里够格,不若奴婢去寻侍卫长来……”
“不。”太渊道,“去取酒来。”
左清泉应诺。
太渊看着醉倒在桌上的清泉,笑道:“刚才还不敢落坐,如今还不是坐着睡得人事不知。”
他轻轻摆手,左清泉便移到了一侧的榻上。
太渊站起身,招了一条锦被给他盖上,身形一晃,便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闹市。
此时正是傍晚,花香袭人,太渊一身锦衣幻作一袭青袍。
他寻了家酒楼,要了临窗的单间。
窗外红霞满天,太渊似有所感,抬头望去,一个越来越大的黑点慢慢自远处而来。
眨眼间,黑点到了近前。
却是一只艳丽的小鸟从窗外飞来。
小鸟停在太渊伸开的手掌上,嫣红的小爪子踏了两下,靛蓝的身子拖着长长的银丝缠就的尾羽,轻扫过指尖,引得人心里跟着一痒。它用朱红的小嘴轻啄了太渊手腕两下,头顶同是银白色的一撮羽毛跟着颤了两下。
太渊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在一片迷雾中化作一只白色小鸟,小鸟不满意道:“白色太普通了,我要变得好看些。”然后那白色的小鸟幻做了靛蓝的身躯,银白的尾羽。
太渊一阵头疼,回过神来,看这手心立着的小鸟不过有自己手掌大小,玲珑可爱,非常眼熟。他突然想起,自从到了这方世界,每每就有这样一只斑斓小鸟入梦,梦中它总是指着一面镜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权是穿肠□□,色是刮骨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