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世界 (龙柒)

　　朱贵昌哀嚎一声，可怜兮兮地看向顾然。
　　顾然考虑到胖子是为他解围，心里一软就想拯救他，但穆少雍却不肯放过这嘴贱的胖子，正要再来一下的时候，他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袭黑衣的小人直勾勾地看着顾然，本来柔软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凝重：“你和我签订了血契？”
　　顾然一愣，脑中突兀地闪现出那红眸男子，顿时心中一紧。
　　穆少雍面沉如水，再没了开玩笑的心情，他一个起跳落在了顾然的肩膀上，而后小牙齿露出，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脖子。
　　顾然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把他给抓下来，但来不及了，肌肤被咬破，血液流出，紧接着一阵致命的麻木感从大脑传向四肢，他失去了行动力。
　　朱贵昌和卫峥同时神色一凛，刚要起身，孙远之就将他们给按了下去。
　　紧接着，让人惊叹的一幕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诞生了。
　　从顾然周身蓦地爆出了一阵浓郁的白雾，那雾气不断膨胀，扩大，伴随着纯白色的光芒，几乎将整个甬道都耀成白日。
　　须臾之间，雾气散去，那银发小人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颀长黑衣男人。
　　星星点点，薄雾蒙蒙，男人的身形越发清晰，他宽肩窄腰，修身长袍，若雪银丝飘逸，似高山寒霜，清冷出尘，幽然如风。
　　他抱着顾然，五官精致的如谪仙临世，唯独淡色薄唇上有一抹艳丽鲜血，红的夺目，红的妖冶。
　　同样的一袭黑袍，同样的耀眼长发，一般无二的五官，可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度。
　　顾然怔怔的，刚想开口，他却微微抬手，一抹银色飘然洒落，整个空间都似是被凝固了一般。
　　孙远之等人全都一眨不眨地站在那儿，但却像是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顾然心中一急，从他怀中挣脱后张口道：“他们怎么了？”
　　“无事，只是暂且听不到我们说话。”他的声音额外清冽，不似红眸时的低沉阴柔，而是像空灵山谷中的铃音回响，十分好听，可却是静谧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遥远感。
　　顾然有些茫然，他应该是见过他的，第一次将他种出来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可顾然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又不完全是他。
　　初生的守护神是没有记忆的，单纯的保留了能力、本性和身为守护神的铭刻，所以他们是轻松地，愉快地，更是纯粹的。
　　但眼前的男人，虽飘逸若海外仙人，但那幽深眼底暗藏的却是尘海沧桑。
　　顾然的声音有些忐忑：“你恢复记忆了？”
　　穆少雍轻轻颔首，但却没在这个问题多说，只另外说道：“这个形态我维持不了太久，只是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顾然看着他，对他莫名有种放松感，他点点头应道：“你说。”
　　“守护神与饲主有三种契约，血契是最危险的，但同时也是最直接的。血契以血养人，进展最快，同时代价最大，且有弑主的风险。不过已经达成就无从更改，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过于放纵，尤其是他出现的时候。”
　　这个他指的是谁，顾然几乎是瞬间明白。
　　“我不会伤害你，但他却不一定，所以请一定多加堤防。”穆少雍微微笑着，在幽暗的空间里，他周身却像是有层淡淡的薄光一般，温润如玉，和煦如风，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顾然点了点头。
　　穆少雍又说道：“如果有机会，请尽量收集这几枚种子，它们对你大有益处。”
　　顾然凝神听着，将他说的话都一一记在心里。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如非迫不得已，切忌不要唤醒我，我与他同生，你唤醒的可能是他也可能是我，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冒险。”
　　他声音好听，说话语调又低缓，顾然虽心底有些猜疑，但却仍忍不住连连点头：“我明白。”
　　穆少雍看着他，黑眸清澈，整个瞳孔里都倒映着眼前的少年，“最后一件事，请一定牢记于心。”
　　顾然本能的感觉他不会害他，所以他凝神问道：“什么事？”
　　“我没醒来之前，请一定不要离开水金大陆。”
　　不要离开水金大陆？顾然凝眉深思，刚想追问一句，眼前的男人却已消失不见。
　　出现时如谪仙下凡，离去时若云雾飘散，顾然怔怔地看着，颇有种镜花水月般的不真实感。
　　只是梦散人醒，顾然也快速回了神。
　　穆少雍不见了，小号守护神又晕了，孙远之等人清醒过来，脸上神色莫辩。
　　顾然干脆缴械投降，利落地交代道：“我知道你们很好奇，但其实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在入学前因为机缘巧合，无意中种出一枚守护神，而这个守护神又比较奇葩，是个双重人格，我和他签订了血契……”
　　一溜圈说下来，顾然也没什么顾忌了，反正在场的人，他都信得过，与其藏着掖着让人揣测，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全部说出来。
　　孙远之拧眉深思，朱胖子却恍然道：“原来如此，是两个人格啊，我就说怎么大的和小的性格差距这么大，本以为会被拍死了，没想到只是拍扁。”
　　他嘴巴虽贱，但可不会不分时机，之所以会贱上那一句，却是为了试探。
　　孙远之说道：“你这遭遇实在罕见，不过我得提醒你，有守护神并不算什么，但血契却是很糟糕的事，如今这年代，已经没人会和守护神签订血契了，这种赔本买卖，傻子才会去干。”
　　顾然听孙远之话里有话，不禁追问道：“师兄，若是您明白的话，请指点一二。”
　　孙远之瞥了他一眼，再瞄一眼两眼闪烁的朱贵昌，终究是叹口气说道：“你们境界尚低，等到以后自会明白，守护神种固然是稀缺的，但对于大能者也非罕见之物。\”
　　“而与守护神的契约，一般人会选择心契和从契。心契是达成守护神的未了心愿，从而定下的相守约定，这种契约最为温和，饲主和守护神彼此帮助，一起成长，若非特殊原因，大多是有始有终的。而从契则是截然相反，饲主通过某些手法来压制守护神，从而定下的仆从之约，饲主掌控着守护神的生死，而守护神却只能全然听从，毫无人格可言。”
　　顾然听得眉毛一皱。
　　孙远之继续说道：“血契是最不为人所用的契约，但必须得说，这是最强大的契约，守护神以饲主的鲜血为食，无须任何其他材料培养，只需要饲主提升自己，凝练血液，进而喂食守护神，他就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但代价是，饲主过于弱小，守护神过于强大，会反噬饲主，甚至将其完全掌控。”
　　听到这里，朱贵昌卫峥和叶凛都纷纷看向顾然。
　　孙远之敛眉，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凡是能成为守护神的，生前绝非凡者，他们大多有强大的能力，超人的意志和天资以及死不瞑目的执念。”
　　“所以说……”顾然自己接道，“他们全都不甘于人下。”
　　“你明白就好。”孙远之停了话语。
　　顾然却怔怔的出神。
　　他经验不多，但却不傻，红眸穆少雍很可怕，这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主人’吞噬。但黑眸穆少雍就是全然无害的吗？那样的一个人，会甘愿听人所命，认人驱使吗？
　　当然，顾然从没想过要驱使他的守护神，但是……他会那样想吗？
　　正神游天际，朱贵昌却拍了拍他的肩：“别想太多，这也不算是坏事，危险向来和好处并存，你又不笨，随机应变就是。”
　　朱胖子人贱嘴贱，但思维无疑是最通透的。
　　顾然松了口气：“嗯，是这样。”
　　朱胖子正经不过三秒钟：“所以说，你还是赶紧亲一亲你的小守护神，让他帮咱们把门打开吧！”
　　顾然：……你特么先去死一死！
　　“不用了，我想门上的禁制已经解除了。”在门边的卫峥忽地低声开口。
　　众人一愣，旋即一起跑过去，定睛一看，接着纷纷一喜。
　　这石门细看之下，果然是不一样了。
　　之前虽青苔遍布，但却不显沉态，而现今虽还是那副模样，但石门上却现出被浸泡腐蚀多年的斑驳之色。
　　顾然心中一安，知道定是方才的黑眸少雍随手解了这里的禁制，他虽心中对他还有些疑虑，但他这般贴心，他还是心有感怀。
　　这下不用顾然出手，孙远之一抬手，一道风刃袭去，轰隆一声把石门给炸开了。
　　顾然等人早有经验，一个个严阵以待，静等着门后的危险来袭。
　　而他们也的确没有白做防备，石门轰隆倒地之后，豁然开朗，一股异常甜腻的滋味飘然传出。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绝非食物的甜美，而是一股幽香，从鼻腔传入，直袭脑顶，而后传遍全身，让人胸腔燥热，血脉膨胀！
　　他们五人，有四个是没经过人事的。
　　唯独卫峥，几乎在闻到的一瞬间，双颊泛红，眼睛湿润。
　　他快速意识到这是什么，立马强定心智，大喊道：“屏住呼吸，千万不要吸入这些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