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骆承弼被几名师兄弟堵在了偏僻处,一个劲地让他招认从燕离楚那里得了什么宝贝。
骆承弼道:“并没有。”
那几人压根不信:“以你这天赋,若是没有,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他们却不知道,骆承弼是拼了命的在修炼,因为他不想一直比燕离楚差劲——虽然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这番心思是因为什么。
后来他被收拾得很惨。
直到燕离楚闻讯赶来,将那些人击败打飞。
燕离楚想要扶起骆承弼的时候,却被骆承弼一把推开。
骆承弼有些踉跄地往前走,他知道身后燕离楚在看着自己。
但他不敢回头。
因为便是他自己,也唾弃极了方才自己的举动:明明就应该感激燕离楚的,却反而那样毫不客气。
后来骆承弼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要让燕离楚看到。
燕离楚到了第二天跑来找他,还有点怯生生的,张口就道:“师兄,你好点了吗?”
骆承弼有点愣神:“你……你叫我什么?”
燕离楚道:“昨日师兄好象不高兴的样子,所以我喊你师兄……”
骆承弼垂眸顿了顿,才道:“我并没有不高兴,你喊我师弟也可以的。”
真的可以的,只要是燕离楚,怎么叫他,他都不会有任何不情愿。
但燕离楚却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灿烂,像极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不啦,我爹说的没错,我本来就该叫你师兄的呀。”
很久以后,骆承弼回想起上一世的情形,想起那时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情形,深深觉得那其实是最幸福的一段光阴。
师父还活着,师弟还在师父的羽翼之下不知世事地成长着,他也在努力长成一个能替师弟遮蔽风雨的人。
然而变故终于生出。
那时燕离楚才刚正式拜入太一宗几年,因为极佳的天赋很快就成为了弟子中的佼佼者,与骆承弼一起,被称作燕门双英。
人人都觉得,燕门一脉,会越来越壮大。
谁知好景不长,师父燕山真人意外遇袭,然后身死道消。
属于燕山真人手中的势力,一下子便成了香饽饽,仅是靠着他们两人,也根本无法撑住。
不管是骆承弼也好,燕离楚也罢,都在逼着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那么长的日子里,他们两个彼此之间的联系都变得少了许多。
骆承弼在忙于修炼,忙于增强实力,有了玄心真人的名头,却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燕离楚了。
而等他再见到燕离楚的时候,却发现燕离楚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被簇拥在许多修士中间,有着骆承弼觉得陌生的表情。
从那之后,又是许多年时光如水一般流过。
骆承弼和燕离楚在宗门内都是修为有成的英杰,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在争夺腾龙令的时候,骆承弼却发现燕离楚是真的变了,他对自己下了手,夺去了腾龙令。
骆承弼有时候觉得这是一个梦,他希望这个梦快点醒来,醒来之后他能看到师父好端端地坐在床边。
有时候他又觉得这不是一个梦,他已经从真正的美梦中苏醒,面对的是残酷无比的现实。
直到又是多年过去,两人再次重逢。
原本骆承弼是与燕离楚对峙的,却不知什么时候,燕离楚站在了他的身边,与他共同面对另一名同门。
然而那名同门实在太厉害,硬是将他击伤,才被燕离楚拖着远去。
转世重修之后,骆承弼还时常能记起燕离楚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双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就觉得非常好看的眼睛里面好像漾起了泪水,里面写着难过、不舍、以及……让骆承弼心惊胆战的情意。
他因为伤势难愈,虽然修为仍有增强,到底渡劫失败,最终在宗门内进入化生池转生。
转生之后得回记忆,骆承弼再次进入太一宗,又成了栾伏江的门下,就开始着手调查当年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触碰到了真相。
原来燕山真人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同门与外界勾结,预谋杀死了他。
骆承弼一直不曾发现,但燕离楚却非常敏锐地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从此开始了追查真相的过程。
燕离楚希望骆承弼能安安心心地修炼,所以一直瞒着他,直到后来两人渐行渐远,心中再不舍,也没有打破骆承弼的平静。
或许也是因为燕离楚心知肚明,一旦骆承弼知道了真相,就绝不会袖手旁观,而这个调查真相复仇雪恨的深渊,他一个人在里面就行了,不希望让自己的师兄也坠入其中。
便是腾龙令争夺时的暗算,也是因为燕离楚想要保护他。
骆承弼怔怔地盯着手中典籍看了许久。
直到栾伏江过来,叹道:“真是痴儿。”
但骆承弼发现自己彻彻底底地丢掉了燕离楚。
他不知道燕离楚去了哪里,是否转世,但因为属于燕离楚的那一枚腾龙令一直流落在外,不曾收回宗门,所以骆承弼告诉自己,一切还有希望。
第264章 三生三世(二)
师弟——
骆承弼汗涔涔地醒来,看向自己的双手。
在梦中,他又一次把师弟丢了。
而在现实里,他也的的确确弄丢了师弟。
宗门一直不曾传来燕离楚腾龙令的消息,仿佛那一枚腾龙令,已经在大罗灵界消失了一般。
骆承弼也根本无从找起,要在偌大的世界里找这样一枚令牌,无异于大海捞针。
“承弼。”
这一日,师父栾伏江过来看他,见他手中拎着酒瓶,坐在屋顶上面,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还记得,你刚刚入我门下时的样子。”
骆承弼看向他:“师父……”
栾伏江道:“我那时就想,这孩子好像背负着什么东西一样,但那时候你自律极严,做什么事情都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后来我见你懂得松快了,还想这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你,跟过去的那个你,已经彻彻底底的判若两人。”
骆承弼沉默了,他知道师父是在说自己玩世不恭过于懒散。
的确如此,自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便是发现了腾龙令,但最终却并非属于燕离楚的那一枚,骆承弼就觉得活在世上的日子,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前世他一心修炼,时时自省,刻刻自律,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弄丢了师弟。
那么这转世重修的一生,他是真的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栾伏江陪着他在屋顶坐了一会,终于走了。
目送师父远去的背影,骆承弼心里也觉得自己对不住他。
作为转世重修之人,自己拜入栾伏江这样一位师父门下,宗门对他也非常照顾,便是辈分,他都比旁人高上一截。
但骆承弼却觉得,自己的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忘记了正常的跳动。
有很多次,他还会或主动或被动地去挑战其他修士。
在这样有些疯狂的战斗中,骆承弼仿佛才能找回曾经。
直到有一天,太一宗又来了一名持有腾龙令——哦不,玄机令之人。
骆承弼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过去了,只是快要到达的时候,他心中难免生出近乡情怯一般的情绪。
倘若……倘若今次依然不是师弟……
但骆承弼心中又有一点感觉,这感觉在告诉他,或许这一次,他不会无功而返。
骆承弼进入殿中的时候,那持有玄机令来拜山的弟子,已经选择了渡天河。
他没来由地想到:果然不愧是师弟挑中的弟子,才入门就有这番眼光,可堪造就!
拜山钟鸣响九下之后,祖师殿周围已经人满为患,全是前来围观的弟子们。
紧接着,云雾倏然翻腾,犹如有蛟龙在其中穿梭一般。
一只金光灿然的大掌凭空出现,往翻腾的云雾中做出拉拽的姿势,便拉出一条云雾进入空中。
转眼间,云雾变作河流,其中有光彩闪动,绚烂无比。
当骆承弼看到摆放在祖师塑像面前的玄机令时,那叫做南蔚的弟子已然开始了渡天河。
骆承弼感到心脏好象被一只大手攫住,因为这一回,他当真在这枚玄机令上,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
师弟……
骆承弼几乎想要潸然泪下。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所以悄然躲到了祖师殿的房梁上。
眼看着南蔚连过数关,而殿内的那些师侄们为了他议论纷纷,似有若无地透露出一点想要将其收入门下的打算,骆承弼摸了摸下巴。
等到底下几人开始赌南蔚是否能通过渡天河的考验却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能这个答案后,骆承弼简直想要笑出声来。
他便道:“那不如赌一赌,他会止步于十二关,还是渡过十三关?”
此话一出,底下的师侄们顿时傻眼了,纷纷抬头看过来。
高师侄一向为人方正直接,果然道:“骆师叔,此处乃是本宗祖师殿,前有诸位祖师塑像,后有为本宗牺牲诸位前辈之灵位——您怎么又跑到那上头去了,若叫太师叔知道,定会训斥您对祖师大不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