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蔚:“……”
见他还是不动,南衡索性拈起一块莲白碎,递到了南蔚嘴边:“蔚弟弟,张嘴,啊——”
南蔚不高兴地瞪他一眼:本尊还需要你这小子跟哄小孩子一样吗!
但那股香气从唇边坚持不懈地散发出来,像是找准了目的地一般,直直地钻入到南蔚的鼻子里。
一瞬间,南蔚判断出制作这莲白碎的材料除了有双心莲,白玉粳米,更有各色灵萃。
几乎让他全身每一处毛孔都得到了抚慰。
南蔚张开嘴巴,冲着嘴边的糕点咬了上去。
一口、两口……喂完之后,南衡很满意地看到南蔚又圆又亮的黑眼睛微微眯起来,将纸包里另一块莲白碎也拿了起来,又一次递到了南蔚嘴边。
南蔚没好气瞥他一眼:真当本尊是吃货啊!
然后他毫不犹豫张嘴,继续吃。
于是等到丹桂提着食盒回来,见到食盒里面的东西时,南蔚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股惆怅。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瞧瞧这食盒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吧!
碧山粳米熬制的粥,撒上翠绿的葱花,丝丝缕缕的大约是茭菇丝和慈鱼肉。
还有数块箬叶包裹的糕点,冒出的一角告诉他这是用碧山粳米磨成粉制成,又加了少量白芝。
又有……
跟那日的丝线蕨菜粥相比当然是美味中的美味,非常奢侈。
可跟方才南蔚才吃过的莲白碎一比……
南蔚觉得更惆怅了。
他身为堂堂天命魔宗的四大尊者之一,对吃这一道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可丁点跟那自诩食神的大肚尊者不一样啊!
南衡探头瞧了食盒一眼,嫌弃道:“蔚弟弟,你平日里难道就吃这些东西?”
丹桂受到了惊吓:难道她又做错了什么事?
南蔚向南衡投去赞赏的视线:干得漂亮,丹桂这丫头双眸含泪的模样才最好看嘛!
然后他才实话实说:“今天吃的最好。”
南衡吃惊道:“那之前你吃的比这还要差?”
南蔚点点头。
南衡一脸同情:“真可怜。”
南蔚:“……呵呵。”
知道曾经说本尊可怜的人都去了哪吗?全被本尊撕成碎片,填在了魔宗的山坳坳里哟!
不过罢了……看你长得这么好看……
第12章 最后一次
唉,跟从前相比,本尊真是心软了许多。
定是被这具身体给影响了!
虽然惆怅,但南蔚还是让丹桂将早饭端出来,喂给自己吃。
毕竟里面的材料还是很珍贵的,对如今已经几乎解完毒的南蔚而言,颇有益处——万年后的他想吃还吃不到呢!
一旁的南衡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南蔚吃早饭,好象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丹桂边喂南蔚,边好奇地往南衡看。
她的表情太浅显易懂,南蔚吞下一勺粥,告诉她:“这是借住在府里的南衡。”
南衡抗议道:“蔚弟弟,你看我都喊你弟弟,你为何不喊我哥哥呢?”
南蔚不想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索性一门心思地吃饭。
南衡又看了一会,目露怜悯:“蔚弟弟,这种东西,犯不着吃得这么香,又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他忽然有了主意,双眸闪亮,“这样吧!我每天早上给你带早饭!”
南蔚鄙视地睨了他一眼:“中饭呢?晚饭呢?”
南衡恍然大悟:“对哦!那我还给你带中饭和晚饭!”
南蔚专注进食。
他可没打算相信这么个小娃儿。
就算身份再不同寻常,毕竟也是借住在南府里,这小子哪有那个本事包下他的一天三餐?
不过……莲白碎的确好吃,没鱼虾也好,正餐做不得指望,糕点大约……没什么问题吧?
南蔚就道:“还有糕点。”
南衡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还有糕点!”
南蔚满意地微微眯眼。
一整天下来,南衡三不五时地冒出来打岔,南蔚想仔细思考该选择何种途径来伪造灵根,便始终未遂。
待到晚上他打着呵欠被丹桂放到床上时,心里还在琢磨着明日若南衡再来纠缠,定要想个法子叫那小子知难而退。
哪知第二天开始,南衡却没了踪迹。
南蔚打一趟拳,往院门口瞅瞅。
再打一趟拳,再瞅瞅。
打完之后,他收回目光,很是不满:言而无信!
言嬷嬷见状失笑道:“大哥儿,昨儿还说不想看见南衡少爷,今儿就原形毕露——翘首以盼了?”
南蔚坚决否认:“我没有盼!”
他顶多是期盼莲白碎,哪里是期盼南衡!
言嬷嬷告诉他:“听说南衡少爷一大早就被他的奶嬷嬷带着出了门,前呼后拥的,说是去拜访故交去了。”
一看言嬷嬷就没相信自己的话,南蔚一面感叹于自己威信还未树立,一面决定换个话题:“嬷嬷,我还差一次应该就能将那毒解干净了,要不就今天把毒解了吧?”
言嬷嬷有点迟疑:“可大哥儿你每回解毒都要隔上两日,此次满打满算才隔了一日,你的身体……承受得了么?要不……还是明日再继续吧?”
南蔚道:“明日要去给太太请安。”
言嬷嬷立即反应过来:“也是,叫吴氏瞧见你身子骨好转,说不得又会节外生枝,倒不如一鼓作气把毒解干净了,免得夜长梦多,又能腾出手应对吴氏再兴风作浪……”
她说着便又有些感慨,“大哥儿心思真是灵透,往后便是没有嬷嬷在身边,恐怕也吃不了什么亏。只可惜夫人不能回来,若是夫人回来,我们大哥儿才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子,南将、南斐算得了什么!若是能请出夫人的师长出面,大哥儿就更是什么也不愁了。”
南蔚眨眨眼,稚嫩的嗓音却有几分认真:“嬷嬷,白胡子爷爷跟我说过:人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他说我先尝到了疾苦和压力,日后才会顺遂得多。”
言嬷嬷笑了:“是,是!那位大能说的是,我们大哥儿是有大造化的,到时肯定比这府里的任何人都要过得好!”
南蔚心想那是自然,他堂堂魔宗尊者哪怕是落拓一时,也不可能落魄一世!
只跟这府里的人比忒也没意思了……
他眯起眼睛往天空中看去。
要比,他就要跟这天上的神仙比!
他要比那些灵桥断绝后销声匿迹的神仙,还要过得好!
最后一次解毒,才脱光了衣物被放入到药汤内,南蔚就感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
他倒是早有预计,因为越往后,需要排出的都是身体里根深蒂固的毒性。有一部分,只怕是前身在母体内还未成形的时候,就沾染上了,极难祛除。
若要将毒排解得一干二净,最后这一次可谓至关重要!
稍有疏漏,让身体内犹有毒性残留,再要像此次这般将毒性逼迫到略微表层,那就难上加难。
所以整个过程中,南蔚必须保持十足的清醒,连一丁点恍惚都不能有。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必须掌控住魂识的行进轨迹。
南蔚一边强行忍受着这仿若在骨髓中啃啮打磨的疼痛,一边用魂识牵引药力,一遍又一遍地对身体进行涤荡。
随着药力在骨髓中穿行,除了疼痛之外,南蔚似乎又有到了更多感觉——酸!胀!麻!痒!
好似浑身上下有无数只虫蚁在啃咬着,这些虫蚁仿佛还钻入到了他的皮肤底下、血肉之中、骨头深处!
可恶……
本尊若是知道究竟是谁给前身下了此毒,到时定要让此人也尝一尝解毒时的痛苦!
言嬷嬷担忧地注视着南蔚,她自然发现了,今日大哥儿的面孔比往日更加扭曲——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像是要炸裂开来,让原本泛粉如玉的面颊多了一丝狰狞可怖。
丹桂更是直接就哽咽了,泪盈于睫,又不敢发出声音被言嬷嬷听到,只好紧紧咬住手里的帕子。
好不容易痛苦如潮汐一般,暂且告一段落,面色稍微平复,睁开双眼南蔚就瞧见了对面梨花带雨一般的丹桂。
少女粉唇微张,银牙紧咬,半截锦帕吊在下巴上,只露出一弯秀美的弧度。
再往上,眉峰微蹙,长睫轻颤,几点泪滴犹如露珠,颤悠悠地挂在上头,经过泪水洗涤后双瞳愈发清澈黝黑。
南蔚目不转睛地盯着丹桂看。
“少爷?”丹桂只当他疼痛难当,扑到木桶边,“可是难受得很了,要不……要不……”
少女犹豫了片刻,伸出一截雪白的小臂递到了南蔚眼前,“若是少爷再疼,只管咬我吧,免得少爷将牙齿给咬坏了!”
南蔚道:“不必。”
丹桂眼泪汪汪地道:“少爷是在怜惜我么,可我……我不怕!”她强作镇定,心想若她帮少爷减轻了疼痛,就算往后银子没了,言嬷嬷肯定也不会卖了自己。
南蔚道:“真不必。”
丹桂吸了吸鼻子:“哦。”
南蔚道:“你就坐在这儿,继续哭,别停。”
丹桂纳闷,眼泪都一下子缩了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