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处处设有结界,隐匿法术在此形同虚设,可是在那个人主动显出身形前,南司楚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个瘦的像竹竿一样的女人,她穿着灰色的衣服,头发也是灰色的,眼中没什么神采,整个人看起来都灰蒙蒙的。
“你可以走了,最后一面你已经看到了。”她是对南溟说的。
和她的模样不同,她的声音像泉水般动听,可是在南司楚听来就像是寒冷彻骨的兵刃。
“叔父!”他不管不顾地抱住南溟的腿,崩溃地叫道,“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叔父你可以对我用摄神术,对,摄神术,就能知道我干了什么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摄神术是分神将自身灵识注入对方灵海的做法,能见对方所见,闻对方所闻,知晓对方身上发生过的事,但对灵海伤害很大,轻者修为倒退,重者心智溃散。几乎没有修士会愿意被这么对待,可是南司楚已没有选择。
南溟握紧双手,沉默良久后,终于伸出手,却是缓慢地将南司楚推开,口中则沉声道:“我会帮你报仇的。”
说罢就快步走出了屋子,手一扬,门关上了。
里面再也不会有声音了。
长离耗费了许久功夫,才将那些修士的法器一一挑断,待那些人力竭而退,已过去了一天,她正想去林中找钟明烛,就见她慢吞吞驱着飞剑往这边而来。
“你没事吧?那人呢?”她飞到钟明烛身畔,见她脸色发白,便握住她的手想给她灌输些灵力。
钟明烛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接着笑道:“我也不知道他追到哪里去了,估计是把自己绕晕了吧,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太不安全了。”
“嗯。”长离伸手一托,将钟明烛扯到自己飞剑上,然后才往僬侥飞去。
天一宗别馆中,木丹心忧心忡忡地看着手里的传信玉简,上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意味着在外的弟子还是没有找到长离。
那日,他将受伤弟子送回僬侥后,稍作调息就折返黑水岭,不料抵达时,那妖窟入口竟不见了。他料定是里面发生了什么,连忙加派人手在黑水岭搜寻,五泉山的天一宗弟子全部被召了回来,然而至今都一无所获。
“唉,这叫我怎么和师兄交代。”他叹道,这时,忽然有弟子来报,说长离回来了。
木丹心只觉得悬了几日的心一下子放下了下来。
长离带着钟明烛进入前庭时,木丹心已在那等候,他还没来得及问长离这几天的经历,就听到弟子传话说又有人回来了。这次却是龙田鲤,她面含焦急,见到木丹心和长离才松了一口气。
“我遇到了陆临,他说和你们打了一架,他做了什么,你们可有受伤?”她问道。
“既然离儿已经回来了,就没人有事了。”木丹心叹了一口气,又道:“其他的,说来话长。”
他将黑水岭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也想不透陆临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从若耶手中救了千面偃,再是对若耶下手却替她挡了千面偃的杀招,最后又抓走了千面偃。
“他大概脑子有毛病吧。”钟明烛这样说。
木丹心又道:“离儿,你们进入那妖窟后可有遇到什么?那入口怎么突然不见了?我们也没法进去找你。”
“里面有一头黑蛟,生了三个脑袋。”不等长离回答,钟明烛就抢先比划道,“由黑水之虺所化,入口不见了是因为师父斩杀了那三头蛟导致结界变了吧。”
听到“蛟”一字,木丹心和龙田鲤皆一慌,但见长离气色尚好,又稍稍安心下来。
“离儿,你随我来。”龙田鲤拉着长离去了丹房,应是想确认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她外形如女童,却是一副长辈口气,这情形看起来有些好笑,钟明烛抿了抿嘴唇,俨然是想笑但忍住了的模样,约莫是因为在两位大长老面前她不好太过放肆的缘故。她本想跟过去,但是被木丹心留住了。
“你是叫钟明烛?”他眉眼间总有股化不开的悲苦,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要苍老许多,即使说话时和颜悦色,忧愁的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打量了几眼木丹心,钟明烛想起他就是入门时站在云逸身畔那个目含精光的黑袍老人,心道怎么才几年这厮看起来就一副快入土了的样子,表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道:“是的,见过太师叔。”
“不必拘礼。”木丹心摆了摆手,“若非是你,离儿怕是已经落在千面偃手里了,师兄将离儿视为己出,若她出了什么岔子,我可真不知该如何向他交代。”
钟明烛低着头,眼睛藏在刘海投下的阴影中,嘴角蓄着浅浅的笑意轻道:“我那只是胡乱之举,没有添乱就好。”
木丹心又叹了一口气,又与她说了几句修炼的事,便详细询问起她们在妖窟的见闻。
钟明烛将三头蛟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还提到了宝库。
“可惜我们出来后就找不到那暗道了,原本还想着等出来后通知师伯们,再合力去取出那些宝物也不迟,所以只取了些应急之物。”钟明烛轻声道,语气似是极惋惜。
“你们没事就好。”木丹心语重心长道,“宝物不过身外之物,本门修炼以自身为根基,无需倚傍他物。”
“太师叔说的是。”钟明烛点了点头,之后又把中途遇到南家修士的事告诉了木丹心。
“哦?还有这等事。”木丹心面色一凛,道:“他们勾结千面偃,竟还想伤离儿,待逸儿伤势恢复后必要去云中城讨个交代。”
天一宗为正道之首,他为前任宗主,哪里能坐视门人被欺负,何况还是长离。
丹房中,龙田鲤也在问长离妖窟中发生的事,她一边将灵符贴于长离各处要穴,一边打听那三头蛟的模样,确认她身体中毒素已排清才彻底放下心。
听说钟明烛以放血的办法替她驱毒,她笑道:“你那徒弟脑子倒是灵活,胆子也够大。”
寻常人就是知道要如何排出毒血,也不敢贸然在自己师父腕上划道大口子,更何况这法子还会损耗大量灵力,稍有不慎就会出意外。
“她一向很聪明。”长离道。
龙田鲤突然注意到长离白衣上多了朱红色的丝线勾缀,发带也变成了红色,之后才发觉是换了一套外衣。红线只勾勒了几处,大体上仍是白色,乍一看和之前那套没多大区别,细看才能看出无论是料子还是剪裁都大不相同,上面的法阵也厉害了许多。
“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她问。
“宝库里的。” 长离如实道,“我之前那件坏了。”
“怪不得你那徒弟穿得花里胡哨的。”龙田鲤想起钟明烛也穿着差不多的外衣,只不过上面红色更多,明晃晃的就跟只蝴蝶似的,“我还想罚她去抄几遍门规呢。”
“为何?”
“门派服上有天一宗的法阵标识,她还没出师,哪里能随便换下。”
长离瞥了眼自己的白衣,不解道:“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穿过门派的衣服?”
她自小生活在天台峰,衣服是龙田鲤准备的,从记事起就一直是一身素白,从未变过。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门中其他弟子穿的都是青灰色的袍子,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他们不同,这时想到便问了出来。
龙田鲤一怔,表情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平静,道:“那时你年岁太小,你师父为了让你灵台清明,在修炼初始不会受天一宗弟子身份这层外因干扰,所以才这样安排。”
原来是师父的意思,长离心想,接着又想到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天一宗弟子了,便问:“那我现在要换上吗?我也还没出师。”
龙田鲤摇了摇头:“你师父都没意见,无妨。”之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轻轻笑了一声,道:“就这样吧,很好看。”
“很好看……”长离轻念着几个字,想起前不久钟明烛问自己好不好看的场景,嘴里“嗯”了一声。
黑水岭下的密林中,一黑一红两道影子忽地没入林中。
“应该就是这里了?”黑色那身影如此道,声音像铃铛一样清脆,“这怎么看起来到处都一个样。”
“我看看,应该是了吧……”红色身影应道,声音略低沉,有些不确定地东张西望,很快就发出惊喜的声音,“快看,在那。”
“啊,是个大姐姐!”黑色身影嗖地窜了过去。
不远处的青岩上,女子昏睡其上,眼角一颗泪痣,印在苍白的脸上,倒真的像是自眼角滑落的泪。
第60章
找到了要找的人,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立即拥了上去。
“她还活着吗?”清脆的嗓音透露出一丝疑惑。
“还活着吧, 虽半死不活的。”稍低的声音接到。
“半死不活难道不是死了吗, 不活啊不活。”
“唔……那就半活不死?”
“可是, 我只听说过半死不活诶,总不能随便改。”
“可能是因为一半都死了, 所以才不算活着吧。”
两人叽叽喳喳的, 最后竟讨论起半死不活到底是死还是活的问题。
女子昏沉沉地躺在一块青岩上,忽然听到零零碎碎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疲惫地睁开眼, 模糊中依稀看到两张凑得极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