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了气息靠近一看,发现三十多名修士将七位持剑者和一个男童堵在玉壁前,正在逼问什么,地下躺着两具尸体,一半身子被烧得焦黑,应是在刚刚的争斗中被杀死的。
那七名持剑人中只有三人有元婴修为,余下四人和死掉那两人都只是金丹期修士,那男童不过十余岁,尚未筑基,此刻已经晕死过去,被一个金丹修士背着。而围住他们那三十余修士中倒有一半是元婴修士。
一眼瞧出双方强弱悬殊,钟明烛心道:看起来像是寻仇,不过寻到这里倒也是稀奇。
她非正派之人,遇到这类纷争,往往都当作没看到,只有偶尔心情好了,才会兴致大发做些好事,而今她什么线索都没找到,自是没有多管闲事的兴致,而且要一个人对付三十多个修士也不是那么简单,一眼扫过见那群人中没有值得在意的,她便打算离开。
趁这时候去僬侥城再会会龙田鲤好了,她如此盘算着,目光落在没有任何吐芽迹象的桃枝上,心中忽然道:若是离儿,多半会出手相助吧。
她想到那位萍水相逢的妇人死去时长离的愤怒,还有那头被她耗尽力气护住的小鹿。随后,她又想起凡界口口相传那句善恶有报。
真是难以置信,现在我竟会信这些,她自嘲地心道,随即身形一晃闪至包围圈中,手指轻轻一弹,就将三个修士的法器震得粉碎,冷笑道:“我今天不想再看到有人丢了性命,不管你们是谁,都给我滚。”
围攻的修士见她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一出手就毁了三座法器,不由得齐齐愣住,接着,率先反应过来那人叫道:“我们此乃了解先人恩怨!外人不要多管闲事!”
而被围困的修士见有高人现身,则连忙拜倒,道:“这位前辈,求你救救我们,我们是荒连剑宗弟子,久未入世,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只是想谋夺本门宝物。”
听到“荒连剑宗”几个字,钟明烛眸光一暗,当即猜到那群修士的意图,声音愈发冷然:“任何话,我都不喜欢说第二遍。”话音未落,她忽地出现在人群最后,只听得咔啦一声,她身前那修士瞬时身首分离,连元婴都被她自体内掏出,随后,她回到原处,将还连着一段脊骨的头颅丢到人群中,一边注视着众人面上不断加深的恐惧,一边召出一团火,缓慢地将手中属于那修士的元婴烧尽,待惨呼声停下,她才慢悠悠道:“忘了说,我也不喜欢讲话时有人偷袭,你们若想和他作伴,就留下吧。”
那些修士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当即飞似的逃跑了,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确认他们的确已经离开后,钟明烛才转过身,对那几个同样被吓得冷汗直流的荒连剑宗弟子道:“荒连剑宗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见那几人跪在地上不住战栗,她又道:“起来吧,你们的命我暂时还不感兴趣。”
她一开口,那几人立刻站了起来,不过依旧是噤若寒蝉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为首那修士才结结巴巴道:“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才来先人修炼之地,以求机缘。”
原来当年姬千一死,大荒剑谱不知去向,荒连剑宗很快就败落了,靠几位长老苦苦维系才没有沦落至灭门,门中弟子为求自保,从此不再入世,谁知数年前天道之剑的消息传开,人人都想窥得其中机密,先人曾窥得天道剑势的荒连剑宗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其他门派群起而攻之,竞相逼问大荒剑谱所在。
荒连剑宗弟子一再称剑谱早已遗失,却无人愿信,几个月前,门中长老被围杀,幸存弟子分几路仓皇出逃,如今他们这批只剩下这几人。
姬千承屡次对长离不利,钟明烛对他的徒子徒孙难起恻隐之心,见他们落魄至斯,也料到大荒剑谱的确不在他们手里,不愿再浪费时间,挥了挥手就打发他们离开:“姬千承那厮和我有仇,今天算你们走运,快走吧,下次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亲自送你们下黄泉。”
那几人听得她和上代宗主有仇,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险些再次跪下赔罪。
这时,远处忽地悠悠传来一道空灵清雅的嗓音:
“钟明烛,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般凶神恶煞。”
第163章
那几个荒连剑宗弟子听到“钟明烛”这三个字, 惊骇更甚。她本就恶名在外, 那几人又亲眼目睹她的残酷手段, 只觉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各个面上都愁云遍布。
钟明烛对此不以为意,她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畏惧。若谁知道她身份后还毫无惧色, 这才比较稀奇,是以她瞧也不瞧那些修士,只朝声音来处不冷不热笑道:“别来无恙,几年不见, 你也还是一样聒噪呢。”
随着她的声音, 一阵清风拂过,风止处,一抹倩影翩然现身, 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连那些被恐惧摄住心魂的人, 见了她都不由得恍神,这般风姿,不是若耶是谁?
当初钟明烛留言道此恩必当相报, 却因为长离的伤势,始终没有再与若耶见面。
这些年叶沉舟抓紧机会,趁其他门派动荡之时,一举扩大云中城的势力,传闻众修士围困扶风林的事也有他在暗中推波助澜,而慕云终究是云中城叶氏血脉, 须弥之海一事后不久,她就被叶沉舟召回了云中城,须得听凭城主调遣。
长离的情况容不得半点差池,钟明烛忌惮云中城从中作梗,是以没有向她们透露长离的下落,也不曾向她们提及五色石一事。如今与若耶在此地重逢,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桃源和云中城毫无干系,钟明烛不清楚若耶为何会出现在这,担心云中城有什么新动作,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打算先探一下若耶口风,可她还没来得及发问,若耶已先一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长离——”
她似想问长离的情况,却被钟明烛打断:“我路过,倒是你,不在云中城待着,来这做什么?”她瞥了眼那几个修士,忽地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莫非,你也是来讨大荒剑谱的?”
那些修士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他们虽然不清楚若耶是什么身份,但足够看出她修为与钟明烛一个境界,而且看起来与钟明烛交情不菲,她若是与他们为难,钟明烛势必不会阻拦,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在若耶开口前,就有人焦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大荒剑谱在哪,就算杀了我们也没用……”说着顺势朝若耶拜下,求道:“放过我们吧。”
眼见那些人几乎要哭喊出来,若耶皱了皱眉,瞪了钟明烛一眼,随后袖子一拂,将那些人托起,道:“别听她胡说,那什么剑谱,送我都不要。”随后她摊开手亮出一枚古旧的剑形令牌,又道:“我在黑水岭救下几个被追杀的荒连剑宗弟子,他们说还有同伴被冲散,我便根据他们给的线索追踪到了这里,他们的同伴就是你们吧。”
那几个修士见到这枚令牌,顿时又惊又喜,不约而同叩首谢恩:“那定是在黑水岭走散的同门,多谢高人相救!”
若耶见他们又跪下,有些哭笑不得:“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在僬侥城,你们也过去吧。”见得那些人面露犹豫,知道他们担心半路遭人伏击,便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有些话要和她说,你们先去山后等着,稍后我就护送你们去僬侥。”
得了她允诺,那些人才千恩万谢往山外去了,他们一走,若耶便急急问道:“长离她还好吗?”
长离被带离须弥之海时还没苏醒,这些年若耶虽听闻了剑灵之体的种种传闻,却始终没有亲眼见到过钟明烛和长离,送去扶风林问候的信也都石沉大海。因为曾和陆临一起行动的缘故,不少人都对她起了猜疑,如今几乎所有修士都对扶风林虎视眈眈,她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任何招摇之举。天下的化神修士被钟明烛杀了大半,失去了顶梁柱的门派为求自保,都开始不择手段地追求强大,此时一旦鲛人血现世,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占为己有,到时候,若耶除了逃回东海别无他法。
她虽然和长离相处时日不多,但曾一起出生入死,早就将长离视作了朋友,无时无刻不担心她的安危,此时撞见钟明烛,便急不可待想知道长离的状况,见钟明烛沉默不语,她不禁愈发焦急:“你没陪着她,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看见若耶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钟明烛终是敛了神情中的冷漠,放任黯然在眉宇间扩散,“她还活着,但不算好。”
这比若耶设想的最坏情况好一些,却也好不了多少,她印象里钟明烛无论何时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如今却露出这样的表情,只能说明这“不算好”实则为穷途末路。
她能感受到钟明烛的愤怒和悲伤,却说不出只言片语安慰。在那份暗藏的汹涌前,任何安慰的话都太过苍白,毫无用处。
“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吗?”长久的沉默后,她轻声问道。
钟明烛却道:“我不放心叶沉舟,你们置身事外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
这话似在若耶意料之中,她没有露出丝毫惊讶,而是叹道:“果真如此,阿云也是这么说的,我起初还想偷偷潜入扶风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