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长离听了钟明烛的建议开始尝试其他事后,就不再拒绝她一同吃饭的邀请。起初还要钟明烛唤一声,后来看到钟明烛去厨房她就先行去坐好,如今执筷已非常熟练,对于吃食的讲究也了解了不少。
她不挑食,问她喜欢什么总是说都可以,不过时间久了钟明烛还是发现自家师父比较偏好糕点甜食,会稍微多吃一点,想来是本性使然,只是她自己还没发觉。
——这些都是钟明烛觉得有意思的地方,这样的长离才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雕像之类的。
吃过饭,长离就回房,继续研究桌上那局棋。
那天钟明烛兴冲冲抱着棋盘过来,最终却还是没能下成,因为长离说她不会。叫钟明烛手一抖险些把棋盘摔了。
都说修道之人六艺精通,放凡世那可都是风流无双的人物,就像风海楼,琴棋书画无不出彩,钟明烛之前以为长离只是不感兴趣,那时候才知道她对剑术之外的事当真是一无所知。
哭笑不得之下她只能自己与自己对局,一边落子一边将规则告诉长离,心中念叨着不知道师父何时才能摸出门道。
她可不想和初学者对弈,一会儿就可以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那多无趣,可念及长离说个话都一字一顿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怕是要等很久才行。
然而很快钟明烛就发现,她小看了长离,抛开剑灵之体这点,她师父本身就极其聪慧,对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事,一点就通。
没多久就能试着去解棋谱上的残局了,她们隔三差五对上几盘,起初钟明烛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赢,如今虽还是她赢面更大,不过落子前已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这样日子比之前不知道有趣多少。
虽然剑法还是没长进就是了。
春去秋来,起初钟明烛还能记得一年一月的变化,时间久了便渐渐看淡了。
吐纳的时间从最初的几个时辰变成几天,十几天,甚至数月。
天一宗功法包罗万象,她沉浸于其中,又有长离相伴,不觉时日枯燥,反而寻得诸多乐趣。
时光荏苒,弹指便是百年。
当钟明烛将不少中高阶的阵法都摸索透,并且能勉强将长离传授的几百套剑法比划得足以糊弄外行人时,传来西南有妖兽作祟的消息,天一宗欲派弟子下山,与正道其余宗门合作诛妖。
在此之前,是天一宗百年一度的宗门大会,两件事合一起,云逸便决定以比斗的方式选出下山诛妖的人选。
毕竟诛妖这种事,虽可以有机会扬名立万,但稍有不慎便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有人想去,也有人不想去,而想去的人也不见得有足够实力,万一派出的弟子还没走几步就被妖兽叼走了,天一宗难免颜面无光,于是就想了个妥善的主意,欲前去诛妖的弟子自行报名参加比斗,前三十名方可下山。
钟明烛想也没想就报了名,此前偶尔下山过几次,都是在附近城镇,至多去送个信什么的,记忆最深一次是随长离去了一趟逐浪城,好像是城主诞辰,对方亲自送来了请帖。
都是平平无奇的经历,钟明烛连去回想都嫌麻烦。
这次,终于让她盼来了值得期待的。
——这可是讨伐妖兽,多么令人热血沸腾啊。
她勾起嘴角,仿佛看到血之花在眼前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埋伏笔
然后马上就可以下山了(撒花
至于师父为什么不直接自己下山历练,因为她没想到啊,不要为难一个宅了两百年的人(殴
第12章
自山脚看,云浮山不过长数百里,即地处平原之地,也算不得什么名山。
名为“云浮”,只是因为山中多雾,似浮云缭绕。
山上无庙宇,无宗祠,山下居民欲入山打猎采摘,往往都会止步于山腰,再往前便是山道奇诡,雾气蔽日,难以辨明方向,极易走失。外来有求索者入山,返者仅五成。
有人道山中有仙人,也有人道那哪里是仙人,分明是妖,食人精魄。
天一宗山门百年一开,人间已过三世,传下的也只有些无稽之谈。
又有哪个凡人能想到,他们眼中的小山丘,实则延绵数千里,拥峰峦无数,云海之上还盘踞着今世第一大仙宗。
自山道起雾开始,就已经进入护山大阵范围了。
无仙根,或者心怀叵测者,就算在山道上徘徊一辈子,都无法到达山门前。
钟明烛盘腿坐在飞剑上,飞剑放大了数倍,还垫了个蒲团,是以久坐也不会嫌不舒服,她手里抱着一大罐蜜渍果脯,嘴里叼着一片,眼睛却专注地望着眼前飘浮着的空白画卷,眉头微蹙,不时扬手,将几点辉光打入画卷中。
那其实并非空白画卷,若用灵识探寻,便可发现上面已经布满了光点,颜色不一,细小的纹理在其中慢慢流淌,因为太多了,乍一看显得杂乱无章。
“阿烛,你在做什么?”丁灵云踩着飞剑路过,看到钟明烛正在半空抱着一罐蜜饯啃,便凑过了瞅了两眼。
钟明烛眼皮都没抬,吞了几下将那块果脯咽下去,才慢条斯理道:“我在准备比斗。”
说着又往画卷中打了一道光,而后才看向丁灵云,将手里的罐子递过去,问:“要么?”
“这是画的什么?”丁灵云说着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下,捏了片果脯,往画卷上那浩瀚星辰似的光点上瞄了一眼,顿时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她的脸不像当年那么圆了,下巴尖尖的,退去了小孩子的稚气,不过眼睛还保留有当初的可爱。她如今是回廊峰主卢忘尘的亲传弟子,回廊峰为术法一脉,丁灵云的五行之法已有小成,筑基后期,被认为是新一代弟子中仅次于风海楼的人物。
当年钟明烛被长离挑走,又三个月不见踪影,丁灵云觉得自己的友情被背叛,一度想将她从自己好友名单上除名,再见面,已经是大半年后。
先是听她绘声绘色讲了被长离困在天台峰整整三个月的悲惨遭遇,又听她讲了长离收她为弟子的原委,最后从她那拿到了几套“长离仙子亲赐的剑谱”,两人即刻冰释前嫌。丁灵云还告诉她,南司楚回了老家,临走前发誓有朝一日要将钟明烛挫骨扬灰。对此钟明烛只懒洋洋摊手,然后嘿嘿一笑,道:“我师父是长离仙子,他敢吗?”
看得丁灵云差点又想揍她了,最后看在那几套剑谱的份上放过了她。长离的剑谱皆是自吴回长老那得来,其他几峰没有复本,修士施法,以法器为媒介,她的法器则是剑,学了那几套剑法后无异于如虎添翼。作为交换,她偶尔会在钟明烛炼阵时施以援手。
“杀手锏!”钟明烛点了画卷一下,将其收了起来,“啊说起来太麻烦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多小心,这次有一百五十多人参加呢,其中有七十多金丹修为的。”丁灵云抿了抿嘴,吃完那片果脯后又瞄上了罐子里剩下的,也不和钟明烛客气,伸手就去拿,一边还要落数她,“唉,若你能得长离仙子真传就万无一失了,筑基期的剑修可与金丹期的其他修士持平,长离仙子的话,大概筑基初就能对战金丹末期了。”
一天不夸我师父会死吗?
“走了走了,比斗不要让我遇到你。”钟明烛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罐子丢给丁灵云,踏着飞剑就回天台峰了。
丁灵云一脸满意将那罐果脯收了起来。
同为外门弟子的时期,她有幸尝过钟明烛的手艺,这么一大罐,赚了。
回到住所,钟明烛一眼就看到长离坐在院子里,而对面有个银发黑袍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重明居看到客人。
“师父,我回来了。”落地后,她和长离打了个招呼,就往那黑衣人看去,发现对方虽然一头银发,模样却是个女童。
约莫十一二岁,比她入门时候年纪还小,手里捧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不停晃荡着,面前摆了个空碟子,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难道是新入门的弟子?
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新入门的弟子皆是青衫,而且也不可能出现在天台峰,还和长离相对而坐。
“这就是你收来的徒弟?”女童问长离,看都没看钟明烛一眼,声音软软的,有些有气无力,像是在犯困一样。
“是。”长离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瞥见钟明烛脸上的疑惑,便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叔。”
“龙田鲤。”银发女童补充道。
钟明烛震惊了。
这个名字她当然还记得,当年就是因为觉得这名字很有趣才会揭了那玉牒,之后才得以遇到长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到她发布的任务,还耿耿于怀了很久。
自从知道龙田鲤是怀有千年修为的化神期长老,她一直以为会是个白发老妪或者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十多岁女童。虽然一头白发,但配着那张稚嫩的脸庞,根本就没有苍老的感觉,反而有种别样的超然感。
“太师叔好,我叫钟明烛。”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抬起头后眼神里还是满满的好奇,仔细打量着龙田鲤的脸,试图找出一丝皱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