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
若耶才说了两个字,慕云就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看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长离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她是想激若耶道出慕云的身份,看来她此前多半是猜测,而没有得到若耶亲口证实。
这时若耶的话虽没有说完,但也足够让人听出其中含义。
若耶也想到了这点,眼睛瞪得大大的,怒视着钟明烛,几乎要喷出火来。钟明烛不为所动,笑了几声就往别处走去。
长离正要跟上去,却被慕云叫住。
慕云轻轻拍了拍若耶,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走向前,向长离拱手行了大礼,诚恳道:“云中城局势复杂,还望长离仙子能为我守住秘密。”
她毕竟在龙蛇混杂处周旋了那么久,一下就看穿了长离的性子,说话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言请求。
长离心想云中城与天一宗无关,而且在僬侥城时,云师兄就说过不想被卷入其他派别的勾心斗角,这少主到底是什么人根本无关紧要,便应道:“只要不牵扯到天一宗,我们就不会说出去。”又对若耶道:“在六合塔承蒙相助,感激不尽。”
说罢她就转身离去。
“这长离还和之前一样冷冰冰的。”若耶埋怨道,接着又咬牙切齿起来,“还有钟明烛,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慕云却一言不发看着长离和钟明烛离开的方向,兀自陷入了沉思。
“阿云,你在想什么?”注意到了她的沉默,若耶好奇道。
“没什么。”慕云轻声叹道,她仰头望向天际的浮云,眼前依稀浮现出城池的轮廓。
那个置身云端的都城,是一座恢宏无比的牢笼,而她只要还活着,就无法从中逃离。
一个月后,法器炼成,传送阵修复如初,长离和钟明烛就动身离开。
玄羽很是不舍,可怜兮兮拉着长离说了一大堆话,还捧了一堆灵果过来,都是些稀罕物,惹得钟明烛一直在边上翻白眼。
传送阵的另一端位于阳山,当白光散去后,长离发现她们置身于怪石嶙峋的谷地中,周遭的景象似乎有些熟悉。
再一看,她就认出这是当初救了钟明烛的地方,她不由得一惊,再看钟明烛,发现她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钟明烛将信将疑地四处走了一遍,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无法探知这里残留的灵力,原来是竹先生另有布置。”
“应是如此。”长离应道,心中似有一块大石落地。
她们没有折回阳山,而是径直御剑前往云浮山。
五泉山的传送阵应该早就撤走了,而僬侥城耳目众多,必然会暴露行踪,念及在六合塔遇到的敌手,她们不想冒风险,是故选了最耗时、却也最稳妥的路线。
最初两人格外谨慎,提防被察觉行踪,结界时刻不离身,是以飞得不快。一连几天都没发现其他修士的行踪,这才稍稍放下心,加快了脚程。
第98章
神女峰底披上了白霜, 而峰顶却葱翠依旧, 好像不会被时间影响分毫。
参天古树下, 羽渊仙子一袭青衣, 眺望着远方,视线穿过悠悠浮云, 定格处, 乃是一片虚无。
姬千承出现在羽渊仙子身后,他看着那袭古朴的青衣,眼中一瞬涌起困惑, 只是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石头似的隐忍。
羽渊仙子总是望着空无一物之处, 像是一尊雕像, 眼中什么都无,仿佛没有什么能牵动她的心绪,可姬千承却知道,她淡泊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多么执着狂热的心。
非善非恶,甘愿为那个目的达成所有, 纯粹到令人胆寒。
“你来了, 剑谱呢?”羽渊知道他来了,但是仍是背对着他。
他一考虑就是三个月,羽渊没有催促, 这时也没有任何责难,开口只问剑谱,只要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其他所有事都无关紧要。
“我可以交出剑谱。”羽渊闻言终于转过身,可下一瞬姬千承就话锋一转,“但必须亲手交给她。”
“为何?”羽渊略显不快道。
“仙子为苍生大计出力,我自是不能藏私,可大荒剑谱是荒连剑宗代代相传的宝物,若长离不足以担当这剑谱之主,我岂不是愧对先祖。”姬千承一拱手,“所以我必须要亲自确认。”
“你不相信我?”羽渊轻轻一笑。
灵力毫无预兆涌起,携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袭向姬千承,他瞪大眼,面上掠过一丝惊愕,但却无半点退缩,反而捏紧双手愈发挺直身子,毫不畏惧迎上羽渊仙子审视的目光,朗声道:“我并非不信任仙子,只是不想轻率。”
“轻率?”羽渊念道,话中听不出情绪来。
姬千承只能感受到重重压在灵海上的汹涌杀机,彻骨的寒意顺着脉络蔓延至四肢百骸,羽渊仙子还没动手,他的血液却已快要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杀意悄无声息地退去。
“也罢。”羽渊叹了一口气,面色又恢复了漠然,此前稍纵即逝的怒容已不剩半点影子。
什么都不会影响她,除了——得道飞升。
“我已派人寻找她的下落,待有所发现,你就去吧,只是,你可记住,你们只论剑道,不得凭修为相欺。”
姬千承悄然松了一口气,道谢后就立刻离开了神女峰,回到自己静坐那座山峰后,他抬头望向在银装簇拥下的神女峰,倒映在目中的翠色山头好似青春永驻的女神,看起来如此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他缓缓提起铁剑,看着寒芒闪烁的剑刃,心道:我是剑仙之后,定能不负先祖之荣。
如此想着,他目中掠过一抹果决。
与此同时,神女峰顶,姬千承不久前站立的地方,玄色身影鬼魅似的出现。
“为何答应他。”黑袍人冷声问道。
“那又如何,论剑道,他难道是长离的对手么?”羽渊不以为意,那黑袍人还想说什么,但她却挥手制止,“你现在恢复得如何?”
“已无大碍。”
“那就尽快找到长离吧,她若逃回云浮山,就很难有机会了。”羽渊的口气冷峻起来,“我观星象,云浮山所在的西北方清气渐盛,看来孤鸿尊者快要出关了。”
黑袍人沉默不语,似在深思,许久后,才以沙哑的声音应道:“好”
长离修为大涨,脚程比之前快了许多,带着钟明烛一连行了十几日,行程就过大半。
“回去后其他人见了你,都要大吃一惊吧。”钟明烛笑道。
下山只不过半年多,修为就从元婴初到了元婴末,就是日日吞服灵药都不可能进展如此迅速。
“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快。”长离道,“之前一百多年都没有什么长进。”
钟明烛忖道:“也许,这就是所谓修道即修心吧。”’
长离默念着“修心”二字,点了点头。
这时,前方出现一只飞鸟,羽翎流光溢彩,看起来倒不是寻常飞鸟,翅膀没有扑扇的动作,与其说是在飞,不如说是在空中慢悠悠飘荡。
靠近时,长离发现那只彩鸟脚上都绑着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很显眼的聚宝盆,那是珍宝阁的标志。
她分出一抹灵识想去看那玉牌上还写了什么,忽然间,眉心传来一阵剧痛,刹那间蔓延至血脉深处。
上一次头痛,还是在黑水岭妖窟中,之后三个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心中被大量新的事物充斥,一些以往的痕迹几乎悉数被覆盖,疼痛再次出现时,她一瞬产生了怪异的陌生感,但是很快,所有感觉都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取代。
头颅好似生生被劈开,其中有灼热的岩浆在翻腾,身子摇晃起来,可她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步子不稳,还是因为视线被疼痛搅乱。
碧天浮云,还有咫尺之彩鸟绚丽的羽毛混在了一起,融成深不见底的漆黑。
“长离、长离……”
漆黑中,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起初,那声音好似来自很远的地方,含糊不清,渐渐得,那声音清晰起来,连因焦躁而轻颤的尾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睁开眼,昏黄的阳光落入眼底,她自喉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喃,接着就偏过头,避开那太过灼热的光线。下一瞬,阳光就被挡住了,她感受着紧紧拥着自己的体温,神智一点一点清醒。
“我……”她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钟明烛怀里,视线触及对方阴沉的视线,便下意识摇了摇头,“现在好了。”
钟明烛就将手自她眉心移开,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长离试着运转灵力,发现没什么异常,才道:“我偶尔会头痛,以前就这样。”
“以前?”钟明烛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一直都这样?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是,记事以来就这样。”长离坐正,瞥了眼钟明烛几乎要喷火的眸子就迅速移开视线,“小师叔替我看过好几次,都没能治好,是天生的。”
所谓有得必有失,她身为剑灵之体,修行比他人容易数十倍,而这头痛之症,大概就是剑灵之体带来的缺失吧。
见钟明烛脸色丝毫不见缓和,她又道:“症状时轻时重,也摸不清发作时间,最初很频繁,后来就少了,元婴之后才发作了三五次,而且症状都很轻,我以为正在转好,就没有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