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的建筑被结界封起,约莫是太久无人往来,索性封起来也好省去维护的功夫。
长离直接将钟明烛带到了后山的住处。
那是一所竹制的阁楼,和前山的建筑比起来成色尚新,看起来应是专门建了给长离住的,西傍一池碧波,不远处就是天台峰峰巅,往下可见渺渺云海。
竹篱围起的小院里有几块青石,几株翠竹,门外一棵雪松,除此之外,空无一物,门前牌匾上书有“重明”二字。
明明是竹屋,却起这样的名字,也不怕不吉利。
钟明烛看着那沉稳大气的两个字,隐隐约约察觉到那并非简单书写而成,而是刻下的符篆,心中不免浮现出一股怪异感,继而她又想到长离和自己的名字,倒是有些可怜起这屋子来。
一座竹阁,却是外火内火,倒是滑稽。
她想进去好好观望一番,可前面长离却驻足不前。
只见那白衣女子一言不发,凝眸沉思,看起来就好像庙堂里供奉的神女像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上下打量了长离一番,钟明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她就知道……刚刚,终究是太过得意忘形了。
长离仙子知道如何替弟子更替名牒吗?
或者说,她知道需要先给弟子换上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吗?
显然,是不知道的。
虽然对方看起来在很认真地思考,可光这么想能想出来个鬼。
丝毫没意识到心中的嘀咕已算得上目无尊长,钟明烛叹了口气道:“师父?”
“何事。”
其实钟明烛还未正式拜师,在三叩六拜奉上拜师茶之前还不能直接喊师父,不过她笃定长离没那么讲究,便也懒得计较这些细节,再者,抢先一步喊上了,以后对方也不好反悔。
“弟子尚未更换名牒,交接之事,师父若不清楚,不妨寻宗主一问?”
钟明烛本想说由自己去,但转念一想以自己的身份,直接去找师伯们大抵是僭越了,于是话头一转便全部推给了长离,再说,她这个师父是该去了解一下为人师者该做些什么。
看,她这弟子多贴心。
“也好,你且在此等候。”
说罢长离便离开了,钟明烛只来得及瞥见一道残影,之后,这空空荡荡的山头便只剩下她一人,正午刚过,阳光正烈,她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大抵是山顶的风太大了,如此叹道,她抬手在竹扉上磕了三下,而后推门而入。
院中便是她在外所见的那样,几块石头和几棵竹子,连杂草都没几根,衬着偌大的院子,显得可怜巴巴的,钟明烛挑了下眉,一边寻思着以后是不是该种点花花草草改善一下,一边顺着竹木铺成的小径往里走。
小径通往正北的阁楼,看起来约莫有三层,除此之外,湖畔还有一座小屋,仅一层,和那阁楼相比显出几分简陋来。
钟明烛觉得那大抵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可又觉得依水而筑有些浪费,便先往那走去想探个究竟。
门未上锁,她进门一看,发现里面看起来倒像是起居室,但是东西很少,仅一张竹塌,一套桌椅,床上连枕头都没有,明明屋子不大,却还显得空空荡荡的。
难道这其实是长离仙子住的地方?
她寻思道,心里还没习惯称对方为师父。
就位置来看没什么问题,湖畔风景好,若是她也会乐于住在这,可这屋里又太过空旷,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虽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这未免也太过了。
她记得风海楼说他曾炼了个熏香炉送给师父当贺礼,云逸很喜欢,立刻放置在屋中,由次可推测像云逸那般修为的人屋里也是有点摆设的。
也许这里曾经有人住,只不过现在废弃了,她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解释,接着便去了正北的阁楼。
随即闯入眼帘的景象令她不由得惊了一惊。
剑、满眼都是剑,阁楼为分层,八面墙壁直通到屋顶,每一面墙上都挂满了剑,足足有上千把,剑为杀器,那么多柄聚集一处,单是剑气就会对人造成不小的损伤。寻常人收藏剑都是收入鞘中的,而这些剑都是剑刃朝外,倒是御敌之态。最叫人奇怪的时,那些剑看起来皆品相不俗,偏偏都黯淡无光,看起来就像是破铜烂铁似的。
她随意捡了一把,只见剑刃极其锋利,足以吹毛断发,然而一丝神采都无,就是将手指贴到剑刃上,都不会感受到丝毫威慑。
这是已经毁了吗?
她挥了挥手里那把,只觉迟缓如朽木,心道:那个长离仙子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住的地方更奇怪,收纳了一堆宝剑偏偏都是破铜烂铁,也不知是什么癖好。
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她揉了揉脑门,无心再看那些剑,退了出去,回到湖畔的木屋里。
至少有一点确认了,钟明烛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破屋子的确是长离仙子的起居室。
那我该住在哪?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山头,眼中难得出现茫然之色,最后还是决定乖乖回那小屋里等长离回来。
——没想到,一等就是三个月。
第9章
元婴期修为,至多一刻钟就可以游遍云浮山,钟明烛坐在那张竹塌上,看着外面由明变暗,接着由暗转明。
长离还是没有回来。
待太阳升到最高处时,她招出飞剑,自窗口一跃而出径直往外飞去。
一来,她觉得说不定发生了意外;二来,她饿了。
筑基之后她已经能够几天不进食,少则三天,多则五天,自试炼前一天开始到现在她已有五天粒米未进,快到极限了。
也不知道现在去明镜峰能不能混到饭吃,如果不能,就去主峰找风海楼,正寻思着该去哪里解决温饱,不料飞剑骤然降速,最后停了下来。
钟明烛注入更多灵力,飞剑发出一声清吟,剑身轻晃起来,可怎么也无法再往前一寸。
前方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往下一瞥,发现自己正处于天台峰与不语峰的交界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换了个方向,却依旧是如此,飞到天台峰边缘时就被挡住,冲撞了好几次都毫无作用。
那不好的念头成了真。
吴长老设下的结界,不但能阻挡外来者,还能防止里面的人出去。昨天她借了长离的东风是故能顺利进来,此时只她一人,却是出不去了。
“脑子有病吗!”饿得紧了,钟明烛忍不住骂了出来,丝毫没有骂的人是自己太师父的自觉。
她在临近不语峰的地方转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发现有门人经过,只得自认倒霉,调转方向窜入之前采药的竹林里。
采了些野果,好歹是解了饥,心里憋着的那股火却越烧越旺,烦躁地转了几圈后,索性往长离之前打坐的青石台上一坐,撑着下巴打量起眼前的瀑布。
这瀑布之源为山巅山泉,几经汇聚后呈现出如此声势,长离那座竹屋边上的小湖大抵也是源头之一。
山头没有积雪,降雨也不是很多,也不知那湖是哪来的。
她一边寻思,一边拿出剑对着瀑布比划起来,而后忽地竭尽全力挥出一剑,她用上了灵力。
只听叮的一声,瀑布后的岩石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仅此而已。
多么一目了然的差距啊,她揉了揉鼻子,突然觉得自己一定会给长离丢脸的。
自上次的谈话来看,长离虽然只有元婴修为,但在剑术一道上造诣约莫已和吴回长老齐平。年纪小,还有剑灵之体加持,不出意外,长离就是下任第一剑修了。
大名鼎鼎的第一剑修,和剑术糟糕透顶的亲传弟子,钟明烛想到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局面,不禁咧嘴笑起来,笑得幸灾乐祸,一点不计较自己正是设想中的主角之一。
她没有在青石台上坐多久,那里离瀑布太近,湿湿冷冷的,虽然可以靠法力烘干衣服,终归不是宜人的处所。
回到湖畔小筑,她先吐纳调息了两个时辰,兴许是人少的缘故,天台峰的灵气比明镜峰充沛许多,打坐都无需特地选择地点。
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长离还没回来,于是钟明烛开始认真思考起以后该怎么办来。
她有些担心长离是不是半途忽然有所感悟于是找了个山洞就闭关了。
对修真之人来说,机缘可遇不可求,遇到了自然是要紧紧抓住,哪里会管什么时间地点。
如果是这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一个人过了。
听风海楼说过,修为越深,闭关时间越长,尤其是死关,化神以上的动辄就是几百年,像孤鸿尊者,已经闭关一百多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元婴期的要不了那么久——太久就直接耗尽寿元身死道消了,不过相对筑基期的来说,也是很漫长了。
钟明烛并不担心会被困死在这,天一宗遇到祭典之类的总要统计弟子情况的,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不管如何,在此之前她都需要考虑如何好好活下去。
她可不想吃几年野果,世人皆道仙人饮露餐风超凡脱俗,她却还是割舍不下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