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烛招出朱明帖,朗声道:“阵法与地势方位以及其中自然蕴含的灵力走势息息相关,想要破阵,首先先弄清楚这附近的模样,所以还要劳烦程师伯和江城主再走一趟。”她结了一个手诀,分别有两块朱明帖飞入程寻和江临照手中,继而道:“但这次可能要多走些地方,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前往一个方向。若行至灵气凝结处,这朱明帖会发亮,倒是须得二位记住以那处为中心,十丈方圆的地势,待二位归来,我便能尝试将这山谷化入星宿图谱中,再寻找破解之法。”
程寻打量着手中的赤金牌,大有不信服之意,这时江临照却道:“程道友,我们再走一次也无妨,说不定误打误撞就直接寻到出路了。”
见他打圆场,程寻心道:虽不知长离这徒弟是否真的得了云师兄真传,但事到如今,我也没其他法子,不如就依她之言,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于是他板着脸一点头,随后便先行离开了,江临照朝长离笑了笑,要她多加小心,之后随意捡了个方向,不多时就走远了。
留一人在原处是为了接应可能被传至此处的弟子,三位元婴修士中长离修为最浅,又因为是钟明烛的师父,方便照顾她,所以每次都是她被留下,她心想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动静,如果多个人去查看地势,说不定能早些破解阵法,便问钟明烛:“要我也去吗?”
钟明烛却摆了摆手说:“没必要。”之后就在地上画起二十八星宿位来。
长离琢磨着她那句“没必要”的意思,迟疑道:“程师兄和江城主就有必要?”话音刚落,她就见钟明烛摸了摸鼻子道:“那当然是有必要的。”
看着钟明烛在鼻梁蹭过的指腹,长离心中隐约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摸了鼻子。”她道。
“摸鼻子怎么?”钟明烛刚放下手,听她这么一说,不知不觉又抬起了手,忽地反应过来,手顿时僵住了。
长离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讲的不是真话?”她起初还有些犹豫,稍后就肯定起来,“程师兄他们其实不需要再走一趟。”
每次钟明烛不自在时都会去摸鼻子,尤其是恶作剧被抓包时,稍加留心就能发觉。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注意到。
近来长离总是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她看着钟明烛,嘴唇不自觉抿紧,表情和听闻南溟的事后如出一辙。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钟明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稍后,柔和的嗓音传入耳中:“程师伯能对我吹胡子瞪眼,我就不能投桃报李一下吗?”
“投桃报李不是这个意思。”长离下意识纠正道,之后便沉默下来。
钟明烛的意思是在报复程寻之前不由分说向她撒气的事,她想了一会儿,觉得程寻这样的确不对,是无理的行径,但钟明烛欺瞒哄骗长辈,同样是无理之举,而且江临照可是无辜的。
脑子里似有几股细线缠到一处,拧做一团,任她如何梳理都理不清。
“程师兄不对……你也不应这样待他……”迷茫中,她轻声道出这句话。
“那我要如何?难道和他说了他会和我道歉吗?”钟明烛的声音有些冷。
长离捏紧了手,说了一个“我”,便顿住,下意识中,她觉得自己不喜欢这样的行径,可是就像钟明烛所说的,程寻会道歉吗?长离不知道,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钟明烛如此质疑,她又不怎么确定了。
疑惑愈发愈浓,她忽地听到钟明烛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发现那双略浅的眸子不知何时已在跟前,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竟没发觉。
“这是我想做的事。”钟明烛说,“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之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长离垂下眼眸,轻声道:“等程师兄回来后,我会和他说明。”
“好。”钟明烛面上浮现出无奈来,接着便轻轻笑起来,之后,她捏住长离的手将几枚灵石塞入她手中,“来帮我布阵吧。”
长离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在地面上排列起星图来,约莫排到一半时,她看到钟明烛突然又摸了摸鼻子,轻柔的嗓音再度传来:
“其实也并不是全然没必要,第一次走的时候,有些地方我没看清。”
长离很快抓住关键:“你那时候就知道了?”
“猜了个大概。”
“为什么那时候不说?”
钟明烛忍着笑道:“若那时就说了,程师伯八成会斥我胡说八道呢。”
“我也会告诉他的。”
“好好好,不过到时候程师伯若是发怒要教训我,师父你可得帮我拦着他老人家。”
长离“嗯”了一声,这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又一天临近尾声,她抬头看了眼盘旋于头顶的毒瘴,忽疑惑道:“毒好像近了一些。”
钟明烛也往上方看去,果不其然。
如今那毒瘴看起来不如初时那么像云层了。
因为压低了不少。
第70章
云浮山天一峰, 太乙广场正北, 主殿巍峨屹立, 牌匾上“真武殿”三字遒劲清健, 一笔一划尽显风采,这是立派时天一道人手书, 天一宗七峰主殿皆是护山大阵的一部分, 包括牌匾上的落字。天一道人之后的宗主虽未能继承护山大阵传承,然都明白落座于主峰的真武殿必定居于护山大阵中心,是以看护格外仔细, 不容半点瑕疵毁损。
云逸正立于“真武殿”三字之下,仔细查看大殿情况, 探看时心中不由得思忖起护山大阵的玄机来, 他已参悟多年,仍是未能窥破。
护山大阵是云浮山所有阵法的总称,这里处处布有秘阵玄术,每一处都精妙无比,可它们又是一体的, 一处起变故, 他处都能感知,那必然会存在一个覆盖了整座云浮山的大阵中,才能将各处灵力连同, 可云逸至今没有寻到那个猜想中的大阵所在。他看着牌匾上的字,心道:本门玄门功法名为真武守元诀,也有真武二字, 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时,远方忽地传来一阵骚动,他凝神一探,发现是一辆双座马车往太乙广场飞驰而来。
未经山门,那必是门中弟子,可那马车看起来分明是云中城的座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轻举妄动,手一挥,几点灵光飞出,划出一个圆阵,这时那马车已行至广场上空,接着他便听到一声惊呼。
“师父!”
青灰色的身影径直从马车里跃出,至云逸面前站定,拱手作揖,却是风海楼,他后面还跟了一少女。云逸认出那少女是丁灵云,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疑惑,他离开僬侥前,丁灵云的父兄双双来访,请求暂时将丁灵云带回家中,他思及云中城的局势,便答应了。
她怎么会回来?难道是自己这徒儿带她逃跑的?还偷了丁家的座驾?
那可真是岂有此理。
“海楼。”云逸收起圆阵,板起脸意有所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海楼心急火燎,没听出云逸是什么意思,将一封信递过去焦急道:“小师叔和程师伯出事啦!不过您怎么不在合虚之山?我正打算来主殿召集其余四峰的师叔商议呢。”
“什么?”云逸顾不上计较丁灵云的事了,急忙取来信,细细读了几遍,面上阴晴不定,思了片刻便问道,“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信的?”
“就在小师叔他们离开的那天晚上。”
云逸又问:“你在僬侥,有没有听闻什么消息?”
风海楼想了想,立刻道:“临走前,程师叔说他听到了些风声,说南溟想对小师叔不利,所以程师叔才会在传送阵修好后立刻动身。”说完后他忽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惊道:“莫非那些消息就是南溟放出来的,好让小师叔尽快动身?”
传送阵异常,越往后越容易拖延,前往云浮山的术法被改动,那前去其他地方的也势必会受影响,如果长离推迟一阵再走,那时传送阵有问题的事说不定已经暴露了。
云逸道:“此事不得轻率,你赶紧去把其他各峰峰主请来,对了,还有你太师父和太师叔,他们是与我一起回来的,现在应该都在玉珑峰后山。”
“弟子领命。”风海楼正欲离开,瞥见丁灵云,才想起解释那马车的事,“师父,这马车是弟子为了尽快赶回来才向丁师妹求来的,望您莫要责怪丁师妹,待救出小师叔他们后,弟子自会去刑堂领罚。”
“好,事后我会修书一封送去云中城。”云逸点了点头,继而苦笑,“我还以为回了云浮山,就能暂时安宁一阵。”
哪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瘴气谷中,程寻和江临照回来时,已过去了十二天,那毒瘴又降低了些许,和最初相比,已低了十几丈。他们一门心思寻找钟明烛所说的灵气凝结处,他处又无插入毒瘴的山峰,是以两人都没能注意到这点。
回来后,钟明烛指了指头顶将此事一说,两人俱是大惊。
程寻当即御剑往上,及毒瘴处停住,他本有些怀疑是不是长离看错了,然而亲自探看后发现果然如此,面上不由得多了几分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