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化作碎片四散于天下的玲珑塔,她比较担心该灵器被有心之人利用。
当然,于她而言, 眼下最紧要的只有一件事——暗夜之境破了, 动用唤醒之术却依旧无法让千晛苏醒过来的她,决定将人带回神界长青殿。
但印儿不同意。
花小肆不明白印儿为何拦她, 带千晛回到神力充沛的长青殿,她有七成的把握将人唤醒。而留在人间,就是平白无故浪费时间。
至于印儿对天帝的担心, 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既然她已知道月老仙子便是麒麟大人, 她便不会允许天帝动她半分。这趟回神界, 她本就想亲自质问天帝,为何将人关起来, 凭什么将人关起来。
但是任花小肆作再多解释,印儿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花小肆骂她自私, 她也一一认了。虽说白泽总是骗她, 可现在, 她只听白泽的。若花小肆想带人回神界, 便把白泽请出来。
北浣溪站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最后僵持不下,花小肆只得用花神问道将白泽请出来。印儿看着对方在空旷的室外祭出鎏金香炉,想起梦境之中,上和太后也是这般召唤的白泽,忽地就沉下眉来。
原来很多事情真的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因的种子。
白泽此人,自江南一别,带小青龙敖澈回昆仑疗伤后,便再未出现过。
此番出现,倒让印儿倏地红了眼。
昆仑此时还是白日光景,白泽正坐在天池边上一边洗脚吃蟠桃,等一抬眼,见院内三人,吓得“噗通”一声摔进天池,在水里一边咕嘟嘟地冒泡泡,一边大声嚷嚷:“干什么啊,没事不要老用花神问道,万一以后我正洗澡呢!”
“白泽。”花小肆冷着脸喊她。
“啊,又是你。”白泽略感头痛得从池子里冒出头来,悠哉悠哉地趴到岸边去,他双目一瞥,瞧见边上的印儿和北浣溪,立即乐得伸手打招呼,“印儿,阿溪,又见面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真是差别待遇。
“咦,小狐狸,这是怎么了,酆都不好玩吗?”白泽笑着看印儿,但若细看,眼里却是没有喜色的。
“白泽,麒麟大人从暗夜之境里出来后仍在沉睡,我要带她回神界。”花小肆懒得听人叙旧,言简意赅地道明自己的想法。
“带回去,然后呢?”白泽敛了笑容,神色冷峻地盯着她,“我在江南告诉过你什么?”
不能告诉千晛她是火麒麟,也不能让她知道创世神之死,六界大战和那只叫“天安”的狐狸。
“你别告诉我,你将她唤醒后,什么都不会跟她说。”白泽从天池里飞出来,望了一眼远处,像是在看什么人,“你不能将她带回去。”
“白泽,当初你告诉我,如果麒麟大人知道这些事,她会死,可是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死?六界之中,谁能,谁敢取她的命。”花小肆偏头盯着印儿,眼里看不出喜怒,“还有她,很特别吗?非得要她,才能找到红尘露?”
“创世神都会死。”白泽避开花小肆后面的问题,认真地回答道。
花小肆摇头:“始祖为六界而神陨,跟这个不一样。”
白泽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但他面上仍然一派沉静如水:“你们且在酆都城内侯我。”
“几个时辰?”花小肆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盯得很紧。
“半个时辰。”白泽揉着眉心,一脸烦躁,怎么上千年过去了,花小肆的本性还是这么偏执较真。
“你若不来,我便直接将人带走。”花小肆挥手朝身后的房屋施法,整间屋子立刻被一团月白色光芒笼罩起来,她偏头看了一眼印儿,冷冷清清地开口,“我答应你让白泽过来,剩下这半个时辰,你便在屋外守着吧。”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印儿看着那人未推门进去,而是飞身坐到屋顶上,不由得皱眉。
“从昆仑到此处,半个时辰他若赶不到,你们以后也很难再见面了,何必徒留思念呢,”花小肆低头看她,任由清冷的月辉洒满她的衣襟,“你若是印儿,我便不讨厌你,你不必担心闯天宫这一罪名,我向你保证,此后一别,你亦可放心大胆地做回你的闲散狐狸。”
“你挺好的,聪明勇敢,若我单独遇见你,会喜欢你的。”花小肆弯着唇角,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若下次有缘见面,我给你带最纯正的莲花露,配人间百味佳肴,你应该会很喜欢。”
花小肆见印儿甩手朝院落外走去,也只是挑起眉头轻轻笑了下。
北浣溪抬头望了一眼花小肆,追着印儿出去。
戌时八刻,距离半个时辰过了两刻钟。
花小肆坐在屋顶上,听着屋内平稳的呼吸声,看着远处从巫山头顶掠过的飞鸟,忽然间觉得自己看见了隐于月色下欢声笑语的须弥山。
“喵——喵——”不知道从哪里窜进来的野猫,从外墙翻进寂静的院子,迈着警惕的步子,左顾右盼。
花小肆眯起眼睛,哼了一声,等着那只夜猫窜到屋子跟前来。果不其然,灰白色的野猫见四下安静,飞快地窜着步子朝房屋奔去。
花小肆正准备捉住她,便听到印儿忽然跑进来,小声地喊道:“哎,你别过去!”
野猫哪里听人话,见印儿过来抓她,更加迅速地躲闪着朝布满灵光的屋子跑去,这刚一撞上去,便被汹涌的灵力给震飞出去。
“让你别跑,我又不会害你。”印儿拧着眉接住飞出去的小野猫,一偏头瞧见飞下来的花小肆,立即严肃道,“我不是故意的,它受伤了,我本想把它抱进来,它却自己跑了。”
印儿轻轻拎起野猫的前爪:“你看,我没骗你吧。”
“你倒是有闲心。”花小肆盯着那只小野猫的前爪,轻轻握住,“踩着酒坛渣子了?”
小野猫感受着脚掌上的温暖,喵呜一声,低头轻轻舔了下花小肆的手背。
印儿看着低着头的花小肆和怀里的小猫,忽然笑得很温柔,等花小肆抬起头,她又变得一脸冷漠,偏头看了一眼屋内,提高音量道:“时辰快到了。”
花小肆见印儿抱着野猫走进其他院落,皱起眉回望着灵力平静的屋子,眉头舒展下来。时辰是快到了,到时候,凡间种种,都能有个了断。
抱着野猫,走进另一个院落房屋的印儿在房屋门口变成了北浣溪的模样。
怀里的野猫变成一只红色小狐狸,北浣溪把它轻轻放下来:“待会儿再去找你的主人?”
赤狐摇着尖尖的耳朵,将脑袋偏向屋内,睁着灵动可爱的狐狸眼,“呦呦”叫嚷了几声,像是在告诉她,里面有人。
北浣溪看了眼漆黑的屋子,勉强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我没事,你先走吧,去等你的主人。”
赤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北浣溪,转身跑向暗处消失。
北浣溪抵在门上的手微微僵住,她回头望了眼远处明月之下的屋顶,最终叹气,推开了屋门。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支起的窗户落下,手摇折扇的蓝袍少年冷冰冰地唤了声推门进屋的少女。
“我……能再等一等吗?白泽哥哥还没来。”北浣溪小心翼翼地开口,然而看着司簿沉默的背影,她只得闭上眼睛,“我们走吧。”
“殿下,你要记住,是别人不放过我们,不是我们不放过别人。”司簿转身合上折扇,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仇恨,“您已经躲了上千年,魔蛟一族也等了您上千年。”
嗯,她知道的。
她只是还想跟女神姐姐、印儿姐姐和千晛姐姐道一声别。可是道别又能说什么呢,她不能让别人帮她走这条路,她是魔蛟一族的殿下,不是北海的公主。
另一处屋内,印儿在灵光攻击赤狐的缝隙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屋子。
室内静悄悄的,除了透过窗户的一地月光,便只剩下躺在床上安睡的人。
印儿侧耳听着屋顶上人的动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上去。床上的人面庞白皙沉寂,红唇紧闭,似乎与以往睡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印儿蹲在床边,轻轻握住对方露在薄毯上的手。
“千晛姐姐。”她小声喊着对方,希冀对方能够听到,可是睡着的人连眼睫都没有为她颤动。
你为什么不愿醒过来呢。
还是你的梦还没做完呢。
印儿伸出手,轻轻抚平对方蹙紧的眉心。
如果梦境让你这么痛苦,你怎么不醒过来,看一看我呢。
“千晛姐姐,”印儿蹲在边上,压低声音絮絮叨叨,“我在梦境里遇见了你喜欢的人,嗯,应该是你喜欢的人吧,她叫天安。”
印儿话音刚落,便感觉被她攥住的手轻轻动了动。
印儿不知道此刻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认为她是天安,她拥有着天安对千晛的全部感情,可是除了梦中所见,她丝毫不知天安和千晛之间发生过什么。
“千晛姐姐,我们把白泽哥哥叫过来了,”印儿垂首,声音里止不住地带了哭腔,“我好希望他说你不能走,你要跟我继续这场旅途,我们还剩四滴红尘露没找到。可我好怕花小肆不同意他的理由,执意带你走,然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