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千晛拉着离开了大荒山。
留下月神在惊愕中伫立良久。
“姐姐,我们就这么走啦?”天安频频回头望,看着隐入云雾的大荒山,觉得古怪得很。
“自然不是。”千晛带着天安飞离大荒山很远一段距离,又绕到另一面,月亮的背光处,来到了另一处草木丛生的山头。
湖泊中只有一处白色沙洲,并无月神。
天安站在树上,抓着千晛的腰,踮着脚,小声在对方耳边喃喃:“千晛姐姐,没看见人啊。”
千晛把人抓着站稳了些,给大树施了隐身术,才道:“没看见才有可等的,刚刚,注意到湖泊底下有东西吗?”
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在晦暗的月光下躲着说悄悄话。
天安摇头,脸颊绯红。说来惭愧,她刚刚看千晛姐姐弯腰掬水,就盯着那细窄柔韧的腰和露出红袖的那一截皓腕了。在月光和碧波下,遥遥地看,美好得很。
不过,湖泊底下居然有东西?!
怪不得千晛姐姐一碰那水,月神就飞速出来了呢。
天安舔着嘴唇看着千晛,抬头眨着眼睛问水底下有什么?她是真的没感应出来,她就觉得水底下平静得很。要是有什么奇怪的,那也是这片大荒山太静谧了些。
贴得太近,千晛顺势就抚着天安的脑勺,轻轻浅浅,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下对方额头,示意对方安静地等着,她想,待会儿肯定有人从湖泊底下出来的。
而这个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月神。
天安被突如其来地吻了一下,脸颊更红。抬头去看千晛,见千晛如盯猎物般盯着湖面,脸上的害羞又顿时慢慢散去,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与对方一同专注地望着湖面。
她们在一起很久了!她得慢慢习惯!不能每次只有她一人表现得像个不经事的小姑娘。
不知道等了多久,山风吹得天安依在千晛怀里,月亮慢慢落入东方,白色沙洲被湖水淹没,一只金色鲤鱼跃出水面,湖泊底下才有了动静。
月神从湖底飞出。除了之前的装束,眼睛肿得像是哭过。她四下望了一圈,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消失在这片空谷。
“她哭过诶?”天安瞪圆双眼,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晛眯着眼点头,她看见了。
“那湖泊底下是……”天安咬着下唇,蹙着眉心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总不能是戈依上神吧。
她亲眼看见戈依上神魂飞魄散的。
可如果不是戈依上神,月神又会为谁哭得形销骨立呢。
“能下去看吗?”天安问。
千晛捏着拳头,静默不语,半晌,开口道:“走吧,我们想别的办法,不打扰这里了。”
天安牵着千晛的手,听话地点头。
第147章 人间歧路(二)
去大荒山的两人还没回来, 江南就已经下起了暴雨。狂风夹着暴雨吹着海浪, 让整座安城人心惶惶。
战神已回神界禀报下界状况。
白泽抚乱棋盘, 心情烦躁地看着对面的敖澈。
敖澈望着一屋子坐得稀稀拉拉的人,觉得像极了白泽手下那一盘杂乱无章的棋。他走到白泽身后, 伸手轻轻摁了下对方肩膀,似在示意对方不要慌乱。火麒麟一走,这里就属白泽最懂分寸了。
“大家不要着急,只是夏夜里正常的刮风下雨罢了。”被安抚后, 白泽便收拢棋子站起来, 搓着手,皱着眉蹭到花小肆和凤凰跟前, 弯着腰笑道,“你们两个啊,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在想什么呢?”
“这不是正常的刮风下雨, 伯言哥哥说这些天都不会有雨。”凤凰抓着自己的袖子, 抬起眸看着眼前的人, 撅着嘴,心里难受, “白泽,这明明就是龙在呼风唤雨。”
说完, 凤凰瞥了眼敖澈, 他也是龙, 他应该知道外面的风雨并不像平时那样简单。
花小肆闻言, 也抬眸望向敖澈。却见对方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也不是神龙正常呼风唤雨时,应该出现的景象,对吗?”花小肆皱着眉拉开紧闭的窗子,狂风立即“呜呜”地砸在人脸上,木窗子“乒乒乓乓”地打着墙面,随时要被吹飞的模样。浓稠的黑夜里,屋外的大树被狂风吹弯了腰。空中电闪雷鸣,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一束接一束地劈向海面。海浪击起百丈高,一层接一层地冲向岸边。
“对吗?”
花小肆回头问敖澈,衣服都被浸湿大半边。
“你先把窗子关上。”
白泽皱着眉把花小肆从木窗旁拉开,阖拢窗子,把狂风杜绝在外,转头看着立在一旁静默发呆的小肆,叹气道:“这是正常的景象,没有不正常。”
“你看看你,衣服头发都吹湿了,不冷吗?”白泽望了凤凰一眼,温柔地道,“小灵去给你拿件衣服,别再开窗了,嗯?”
花小肆低着头,没有应声,任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等白泽又叹了一声,要去帮她倒掉热茶时,她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从喉咙里挤出满是哭腔的声音:“白泽,你说是不是敖泧出了什么事?我刚刚在窗子边,听见了哭声。”
如呜啦啦吹响的狂风一般,那哭声伴随着嘶吼声,砸进她的耳朵里,扎在她的心上,让她在一瞬间看见了敖泧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样子。
白泽闻言,提着茶壶的手都僵住,片刻,才把茶水倒进杯盏,递到花小肆手上,叫她捂着:“你听错了,怎么会有哭声。”
他自嘲地笑道:“眼下这个局面,我们哭还差不多,敖泧哭什么?”
“是敖泧在哭,我听见了的。”花小肆捏着茶杯,笃定地看着白泽,她没有说谎,她就是听见了敖泧在哭。
白泽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两人目光对视着,半晌,白泽终于忍不住,连同脸上虚伪的从容淡定都绷开来,甩手看着敖澈,一屁股坐到棋桌旁:“你说,你来说,我不想说了!有什么,全都告诉她们好了,她们难过,我还难过呢!知道最多的人才最难过好吧!”
“白泽。”
敖澈第一次呼名道姓地唤白泽。
白泽不耐烦地挥开敖澈搭在他肩上的手:“说啊,你们神龙一族当初不是很厉害麼,不是看不起人家魔蛟一族麼,现在好了,被人家小姑娘逼得东躲西藏,活该!”
“我当初,就是放任她来报仇的,我一点也不后悔,她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后悔,你看看,现在,谁欺负得了她?啊?你说啊,你说谁敢公然欺负她?我告诉你,没有!你以为碧心滴和魔蛟灵丹那么好对付,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就这两样东西合在一块,连天帝都不一定弄得死敖泧,敖泧不会被人杀死的,你懂吗?你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
“敖泧杀不死,神界会害怕,龙族会害怕,他们都会害怕。你们呢,”白泽像个疯子一样指着在场众人,“哦。不对,是我们,我们呢,我们不用怕,纵使敖泧屠龙弑神,枉杀无辜,六亲不认,她还是会放过我们的。”
“在最后一刻,敖泧一定会放过我们的。可她为什么到最后才对我们心软啊,为什么,因为她要是现在心软,外面的天气就一直是这样啦,”白泽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花小肆到窗前,两个人顶着叫人睁不开眼的狂风,雨点吹进屋子里。
“敖泧!”白泽大声喊,抓着花小肆的手,“我告诉你,敖泧就是在哭,碧心滴反噬起来有多痛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但是你要是现在去杀一个人,三清莲也能让你体会一把这样的痛。”
“碧心滴和三清莲的拥有者不能因为仇恨杀人,你知道吗?小肆,你一定好好记着,别用三清莲杀人,杀了人,你就和敖泧一样回不了头了。等待敖泧的是什么?是反噬尽头的死亡,迟早有一天,敖泧会精力耗尽,死在碧心滴的手下。”
白泽说着也像要哭出来,可他不能哭啊,只能对着阴森的雨幕大喊,一声声的,在空旷的夜里回响。
直到后脖颈一阵酸痛,他才歇了声,晕了过去。
敖澈扶着白泽,看着眼前颤抖着手,惊魂未定的花小肆:“他乱说的,四季女神不必当真。”
“还有呢?”花小肆手僵在半空中,满脸都是雨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开口,像块丢了魂儿的木头,“还有呢,还有什么,不如都说出来?”
敖澈把白泽扶到床上躺着,说没有什么。他又看了眼呆在一旁余魂未定的凤凰:“胥公子,带凤凰回去休息吧。你也要多休息,你如今是肉体凡身,与神仙不同的。”
胥伯言点头,抱起凤凰,去了隔壁的宅子。
屋内便只剩下敖澈和花小肆。
“没有什么是什么,我知道,白泽没发疯,他说的都是真的。”花小肆说。
敖澈揉着眉心:“妹妹和你,都是白泽很重要的朋友。”
“我也知道。”花小肆望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白泽,眼里柔和下来,“我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把我吓到了。以前不管有多困难,他都笑嘻嘻的。你知道,他什么都猜得到。”
“也有猜不到的。”敖澈苦笑,“哪有人什么都知道,只是得了机缘,比别人多看见几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