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忙抬手擦眼泪,害怕极了:“千晛姐姐,我……”
她猜不到千晛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千晛将红色方糖轻轻放到天安手中:“这是创世神给我的,我送给你。”
天安攥着糖,红着眼,止住眼泪,却忍不住抽噎着:“千晛,千晛姐姐。”
好像脑子里装满了浆糊,只会这四个字了。
千晛退了半步,仿佛给完了那颗糖,便将在云涯的日子都抛却了:“以后不许喊我千晛姐姐,也不许喊我小六姐姐了。”
“无论因为什么,既然选择留在了须弥山,往后遇见我,按着规矩,须得唤我一声麒麟大人。”
天安听得有些懵,她觉得千晛是在跟她划清界限,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明明好多话都还没说清楚。
“刚刚不是要去无涯阁?既无他事,便去吧。”千晛负手而立,沉静地看着天安,俨然昔日火麒麟之姿。
“千,麒麟大人……”天安看千晛真的要离开,攥紧手里的糖,着急地喊住对方。
千晛背对着她,鲜艳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有什么事吗,天安姑娘?”
天安姑娘?
天安藏在心里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她想问为什么就这样,突然间就把过往一切都算了,可后来觉得也实在没有问得必要了,事情都过去了:“麒麟大人,您的伤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碍,多谢天安姑娘关心。”千晛侧身,礼貌地颔首,便转过身,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消失在石柱尽头。
起初我进云涯,是因为创世神故意将一个实力弱小却身怀强大法器的你立于众人跟前,让原本应能与众人结交的你,成了众矢之的。旁人欺你、妒你、害你,我想,错不在你。
于是我以五百年灵力入局,作你的一件法器,尽全力帮你争取留下来的机会。
我做到了,可你却为了一个虚幻的我要离开,我很生气。
我想,若你真的走,便是我看错了你。
我当真看错了你。但其实你走与不走,与我并无什么影响。我生气与难受过后,便会当无事发生。须弥山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也不过是偶于明月楼伴我几日的旁人。
谁知创世神要你留下,竟然煞费苦心。
我其实知道不是你的错,可却忍不住迁怒于你。
你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却不会因此成为我火麒麟的例外。
我听你背完了明月楼的规矩,看见了你的眼泪,然后有一瞬间,千小六回来了,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办,千小六是假的,那不是真正的我。
无话可说的我只能突然决定将往事一笔勾销。包括很多的陪伴与很少的厌恶。
我不爱吃糖,也不会表示歉意,始祖用糖向我表示歉意,我便借花献尊者。
这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显得像我,所以便不说了。
第88章 红叶似火(三)
“天安, 你刚刚是被麒麟大人训哭了吗?”与敖泧一起站在原处, 无聊地听不到, 却看完全程的花小肆好奇地再次追问天安,“她说你什么了, 你哭得那么厉害。”
“什么哭得那么厉害嘛,”天安掬了一捧清水洗脸,不满地说,“你叨叨这个问题叨叨了一路, 现在天都黑了, 你还不回三千莲池,是要在这听风眠过夜吗?”
“那可不行, ”花小肆瞟了一眼干巴巴的听风眠,看着厚实的被子,果断摇头, “你说了, 我不就走了吗?”
“那你今儿就睡地上吧, ”天安推开花小肆, 站到屏风后面去,探出张哭得有些皱巴的小脸, “转过去,不许看我换衣服。”
“谁稀罕呐, 不说就不说嘛。”花小肆绕着听风眠的屋子转了一圈, 看着已经洗漱完毕后安安静静地躺在左边床上的敖泧, 抬头觑了眼还在换衣服的天安, 立马偷偷趴到床边上,小声道,“敖泧,天安有问题,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哭,你夜里打探打探?”
“……”敖泧往里面挪了挪,将被子往上面拉了些,尴尬地笑笑,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你要走就赶紧走,夜深了在外面荡,当心麒麟大人把你当闯入者抓起来。”天安手脚迅速地换好睡觉的衣服,瞥了眼趴在敖泧床边的花小肆,鄙夷地道,“你跟她很熟吗?人家要睡觉了。”
“既是搭档,以后便会熟的嘛。”花小肆嘁了天安一声,又微笑着朝敖泧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再见敖泧。”
敖泧坐起来像小猫一般的冲人挥手作别,心里却止不住感慨,小肆姑娘可真是个自来熟的人,连藏都不藏一下的。
“路上小心。”天安杵在门口冲人喊了一声,便毫不留情地把门栓插上,趿拉着鞋子躺到右边的床上。
两人一左一右,中间隔一张放着茶水的木桌。
此处便是天安在听风眠的新窝,睡起来,确实比明月楼寒碜了点,不过有同伴,倒不会显得那么凄清。
唉
天安望着被烛火照亮的屋顶,听着窗外风鸣,突然想起白日光景,一翻身,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安?”敖泧起身灭烛火,见天安睁着眼睛一眨不眨,颇有几分担心,“天安,天安?天安!”
“嗯!嗯?”天安一下回过神来,看着近在眼前的敖泧,长吁了口气,“没事,我不怕黑的,你灭吧。”
“我是问你怎么了?”敖泧抱着被子坐起来,担心地看着对方,“我刚才喊你好几声,也不见你应话。你还一直在那里叹气,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有吗?”天安皱着眉笑起来,她有发呆叹气吗?
敖泧盯着她,果断地点头。
若不是藏了心事,谁会这般出神呢。
“是不是因为白日的事啊?”敖泧想起白日天安红肿的眼睛,不禁叹气安慰对方,“天安……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啦,麒麟大人既然说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就肯定不会再找你麻烦的,你就安心留在须弥山,不要想那么多了。”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天安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别人不明白,她可是明明白白,千晛姐姐那样说,分明就是同她割袍断义,求个两相清静。要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做呢,所以千晛姐姐一定是讨厌她,但又不忍拂了创世神与药师佛的面子,才再最后对她温言温语。
一想到对方讨厌她,天安就止不住地叹气。
要是别人,讨厌就讨厌吧,可若这人是千晛,是千小六,天安就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起来。一想到自己居然在心烦意乱,天安就更加沮丧起来。
这么不快乐和忧愁,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安了。
“天安?”敖泧见对方半天一动不动,着急地喊了声。
“我没事的,真没事,”天安从被子里露出脑袋,冲敖泧笑道,“谢谢你敖泧,快睡吧。”
敖泧见天安把眼睛闭上,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才皱着眉吹熄了蜡烛。
整个听风眠便沉睡下来。
翌日,天空刚露出鱼肚白。
花小肆便拎了一袋子新鲜的莲子来到了听风眠,原本以为还要等敖泧等很久的,没想到敖泧也是早早地就起了床。花小肆把莲子送给敖泧,抱着手看着还在昏睡的天安,撇着嘴直摇头:“懒狐狸。”
敖泧给天安留了张字条,想起天安昨日在无涯阁学习各仙山历史时惊人的速度与领悟力,也无奈地摇头。
其实听风眠内,还有不少沉睡的人,早起的她们不过是笨鸟先飞。
天安是按着平日的作息,大概就是辰时才起。
她看到桌上留着的“修文阁”字条时,了然地点头,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去无涯阁找一趟司召。
不过,等她一出门,便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兴趣。
一夜之间,便见听风眠换了个模样。长长的红绳串着七彩琉璃花灯,有序地横亘在听风眠上空。琉璃在清晨惺忪的阳光下,泛着点点莹光。若是到了晚上,全亮起来,便如同到了人间灯会的时候。
而远处,彩凤飞翔于山峰晨曦之中,红日喷吐万道霞光,原本苍翠的青山变成了连绵雪山,桃花朵朵在泠泠山泉中,开得格外明旺。
青山不老,却为君白头吗?
天安想起西王母明日来这事,便忍不住笑起来,难不成她当初听的小道传闻是真的?否则原本属于昆仑山的白泽和凤凰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来须弥山呢。
“诸位,神殿速来。”
天安正想着,便见凤凰携百鸟从空中掠过,声音洪亮地将讯息传遍整个听风眠、无涯阁和修文阁。
既是都去,在那儿也能遇到司召了,不知道突然间,又有什么消息要告知她们。
天安抱了一卷书,没再多想,匆忙赶了过去。
神殿之前,白泽和凤凰已经恭候她们多时。
天安踮着脚,看到了花小肆和敖泧,却没看到司召,不由心头一沉。
“白泽大人,这么慌张,可是有要事吩咐啊?”昭瑶向来大胆,又是第一个开口问的。
站在她边上的敖歆瞪了她一眼,似乎是讨厌对方老是这么率先站出来,若是好事还好,坏事岂不会当场触霉头。
白泽舞着扇子笑了一声:“好事好事,对你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