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拉开帘子,水汽散出,小狐狸翻着肚皮,闻声晃起爪子。
据说兽类若是愿意对人袒露出肚皮,那就代表着信任。
也许小草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殷寒亭藏起心中的悸动,一边整理衣物一边淡淡道:“再等一会儿。”他后背上的伤需要包扎,这里条件不够,只能自己随意涂抹一些药膏。
因为龙珠不在身上,殷寒亭的恢复能力已经大不如前。
小狐狸吃撑了,爬不起来。
殷寒亭走到桌边,捏住它的小脑袋看了看,变成原形之后不太能看得出小草脸上伤口的情况,无奈,他只得长臂一揽,将颠颠地翻肚皮的小狐狸抱起来往客栈房间外走去。
端午前夕,除了街道热闹一些,划舟游湖的玩头还得在正日,不过这并不会妨碍到小狐狸的兴致,它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人群熙熙攘攘的景象。
在十万大山时,四周不是湖就是树木,荒芜人迹,它几乎都没有怎么出过洞穴,要是小黑现在也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好了。
一路上,殷寒亭由于身材高大,面容俊挺,颇为惹人注意,不过又因为他眉宇间始终带一股冷意,纵然抱着的小狐狸再可爱,也没有多少姑娘敢上前搭讪,不然以此地的风俗,在节庆时对上了眼,往后提媒下聘都是一桩佳话。
小狐狸路上看得累了,有趣的摊子不多,粽子它也吃饱了,积在肚子里闻什么都不香。
殷寒亭走过了最热闹的街道后就有些茫然,虽然他说要带小草玩,可是从来他都没有过带人出行玩闹的经验,东海事务繁忙,这是第一次……崇琰也没有过。
小狐狸窝在殷寒亭怀里,睁着眼看天上。
殷寒亭也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蔚蓝的天空上,几只绑得鲜艳异常的纸鸢高高飞着,被线拉扯左右摇晃。
这一眼殷寒亭就有了主意。
因为镇外有竹林,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会扎纸鸢,殷寒亭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处卖头梳发簪的摊上有个小丫头正背着一个,用彩纸糊的,很好看,尾端还系着飘带,像是蝴蝶。
他走过去冷冷地从怀中掏出碎银,递到小丫头跟前道:“我买你的纸鸢。”
小丫头先是被吓了一跳,面前人身上带着一股寒气,感觉有些可怕,不过碎银子……那么多,她的一只纸鸢哪里值那么多钱?
“我……我的纸鸢……”小丫头挣扎片刻,本来这只纸鸢只是她自己扎着玩的,“卖五个铜板!”
她胆子小,不敢拿碎银,不过五个铜板的纸鸢,已经比外面大人卖的还要贵上一个铜板了。
殷寒亭在小丫头的摊子上放下碎银,伸手过去就把她身后的纸鸢摘了下来,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小狐狸走开了。
郊外放纸鸢正好,不过今日天气爽朗,踏青的人很多,殷寒亭不怎么满意,就架着云带小狐狸换了一个地方。
在一片长着青草的坡地上,没有树,又因为离城远,也没有人。
小狐狸屁颠屁颠地在草地上撒欢,殷寒亭拿着手中的纸鸢看了一会儿,试着外天上一扔。
这时候只微微吹拂着小风,纸鸢飘起一点又落了下来,小狐狸赶忙跑出去追。
殷寒亭有些无奈地捏着手中卷成一团的线,等到小狐狸帮他捡回之后,他又寻着风扔了出去,这一次纸鸢摇摇晃晃地离了地,线被扯紧,小狐狸兴奋极了,连连跳起来想要去扑。
殷寒亭眼神温和下来,虽然心底总觉得小草有一些不太对劲,但是现下气氛正好,他不愿多想。
小狐狸追着纸鸢跑了好一会儿,殷寒亭攥紧了线,让纸鸢始终离地不多,这样小草扑不上,却又会觉得自己很有希望能够扑上,跑跑跳跳都不带停。
他们玩得很开心,若是扑下了纸鸢,小狐狸还会把纸鸢叼回殷寒亭手中,让他再扔。
殷寒亭哪里敢扫它的兴,想玩多少次都可以。
然而,直到忽的一阵大风刮来,没想到原本稳稳当当的纸鸢竟会猛地向边上一掀。
殷寒亭手中线没攥紧,立即脱出,然而小狐狸跳起来时纸鸢已经变了方向,它在半空扭了一下身子,想要去叼,结果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便,登时,它就像个球似的顺着坡咕噜噜滚了下去。
这段草坡有些陡,不如先前平缓,而且最下面还有一个大大的泥水坑。
小草很显然是掉泥坑里去了。
殷寒亭惊了一下,赶忙追上去,他和小狐狸本来就离得不近,被陡坡遮挡住了视线没有察觉,直到人走了一半才看到,远处泥坑里哪里还有那只傻傻的追着纸鸢的小狐狸。
他的小狐狸变回了人的模样,捂着满是泥的脸,赤裸着身体坐在水坑上。
白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阳光下透出莹润的羊脂玉色,他的背脊上也沾着黄泥,却越发显得皮肤白皙。
殷寒亭喉咙瞬间发紧,唤道:“小草……”
☆、 第58章 小狐狸吹吹
泥水溅到了眼睛里,白蔹自己弄不干净,正是难受之时,听见了殷寒亭在喊他,他赶忙出声道:“眼睛……嗯……痛……”
殷寒亭三步并作两步滑下陡坡,停在水坑旁边,一伸手就把人从坑里面拔了起来,他不知道小草怎么就忽然化形了,不过现下也没空关心这个。
白蔹身上没穿衣服,腿上擦了不少泥,不过没有摔伤,殷寒亭抱着他往边上草地一带,蹲下身检查了一番,这才沙哑着嗓子道:“把手拿开,我看看。”他说完脱下外衫,遮在怀中人的身上。
白蔹还是捂着眼睛,殷寒亭只得捏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他的手拉开。
阳光熹微,落在怀中人大敞的肩头,殷寒亭只得强迫自己不要低下头去看,以免引火烧身。
白蔹紧紧闭着眼,脸上眉上都糊着泥,他小声地哼哼道:“眼睛……啊……”
“别动。”殷寒亭捧着他的脸,先擦了擦外面沾的泥,然后用法术掬起一道清水,尽数洒在怀中人的脸上。
白蔹眼睫轻颤,刺痛得眼泪混着清水往下淌,眼眶都红掉了。
殷寒亭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了擦,直到完全洗去泥星,这才松下了一直吊着的那口气,试探着把人揽进怀里道:“好了,还疼吗?”他原本以为小草会很排斥他的拥抱,却没有想到小草竟然身体放松了下来,把下颌抵在他的肩头道:“一点点。”
温软的声音让殷寒亭整颗心都化了,他曾以为等待这样的一个偎依需要很久。
白蔹伸出手环住男人的背,是那么宽阔坚硬,他小声道:“还想……玩……”
“嗯?”殷寒亭紧紧搂着他,闻着怀中人身上好闻的淡淡香气,低声询问刚才未听清的话语道:“什么?”
白蔹推了一下勒着自己的手臂,他原本整个缩在殷寒亭怀里,这下挺起身来,眼眸像是注入一汪泉水那般清澈道:“我还要玩!”
那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越来越强烈了,殷寒亭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眸,伸手抚上白蔹面颊上已经收拢成细细一条的白色疤痕,他想了想问道:“这里,还疼吗?腾蛇有没有定时给你煎药?”
“药?”白蔹迷茫地看他,片刻蹙起眉头道:“唔……不要……喝药!”
殷寒亭惊疑不定。
白蔹似乎还有些委屈道:“苦……小黑……嗯……不给吃糖。”
殷寒亭听完后愕然地愣在了原地,他这几天一直觉得小草有些变得不一样了,现下只怕真的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小草你……你……”
白蔹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如果我……嗯……听话,你可不可以不要……吃我……”
“为何会这么问?”
白蔹低着脑袋,十分委屈,“小黑说……被你抓到会被吃掉。”
殷寒亭只顿了一瞬,再转过头时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的心中涌动着惊涛骇浪,只要将小草怪异的行径与腾蛇这几千年来的症状结合,他几乎立即就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测。
灵智……小草的灵智呢……
他克制住隐隐发颤的手,出声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在怀中人摇头的那一霎那,殷寒亭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不记得了……小草不记得他是谁了……
这样的事实简直如同当头棒喝,殷寒亭脑子嗡的一声,全成了空白。
他们之间伤过痛过,已经没有多少羁绊,若是连曾经珍惜的回忆都要失去,他们还能剩下些什么?
是不是……他在十万大山找到小草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为什么会这样?
坐不住的白蔹自己爬起身来,胡乱理了理套着的黑色外衫,他到底还是知道光着大腿不可以到处跑,于是又乖乖地并起腿,正好缩在殷寒亭跟前。
在他离开小草的那几天里,必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他的龙珠却没能保护好小草。
殷寒亭除了脸色发白,竟然连眼神也很快暗沉下来,怪不得腾蛇不让他与小草相见……
白蔹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原本还笑着的人一会儿就跟着沉默了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他很怕面前人也会像小黑那样,突然就生气,然后留下他一个……在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