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夫不在。”白蔹从案桌后面走出来,看了一眼伤势显然十分严重的男人道:“你把他带进内室,我来看。”
官差怔愣之下抬头扫了白蔹一眼,虽然神色间多有惊诧,但很快还是蹙起了眉头,对身边的同伴道:“你先看着点,我再去把东街尽头药铺的刘大夫叫过来。”
刘大夫和黄大夫是一齐出的远门好么……
白蔹瞟了他一眼,也不多说,反正碍事的人能打发一个是一个,他进一步掀开隔着内室的布帘,两个官差很快就把人抬了进去。
不过男人只能躺在抬他的架子上,已经不能再搬动了,他的右臂往下都是空的,血水浸透了衣裳,胸口和大腿皆有受伤的痕迹,只不过衣服遮掩着看不出伤口有多深。
内室里的血腥气一时蔓延开来。
白蔹顿时蹙起眉头问道:“这是猛兽咬的?你去外面把我的药匣子拿进来。”
刚才说要去找刘大夫的官差已经走了,剩下的这位官差闻言赶忙又跑了出去。
白蔹蹲下身,拿起剪刀将男人身上的衣服剪开来,右臂的伤口是撕裂伤。
等到官差把药匣子拿进来之后,男人身上碍事的衣服已经全都被他剪下,白蔹一边给男人喂下丹药一边问身旁的官差道:“他的断臂还找得着吗?”
官差摇了摇头道:“找不着了,当时情况十分凶险,他能被救下已是万幸。”
“你帮我按着他。”白蔹用绳子将男人的右臂和腿扎紧,这才道:“牙口力道很大,但爪子痕迹很小,奇怪……”
官差只顾着点头,满身是汗,“我们都没能看清到底是什么野兽。”
躺在架子上的男人这会儿还没完全晕过去,面如白纸地听见了,也惨笑道:“我也……没看清……是什么……不过长得像猴子。”
白蔹点点头,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巾折叠起来放到男人嘴边道:“等会儿咬着,你肚子里留了东西了,要找出来。”
男人随即眼底滑过惊恐。
官差更是连嘴唇都白了,望着从头到尾一派镇定的浅衣公子,试探着问道:“那……那大夫……他不会有事吧?!”
“咬着。”
男人两眼泛红,赶忙将布巾死死咬住。
白蔹这才摇摇头回答道:“不会有事,伤他的野兽爪和牙都无毒,续命的药丸也吃下去了。”说话间,他取出药匣中包裹着的刀片,用烛芯外燃着的火焰烧过刀刃,然后又拿布巾沾着酒沿着男人腹上的伤口周围擦了一圈。
官差额角冒着汗,眼下的伤口可怖极了,他都不敢看。
黄芪堂药铺里的人都围在拉得紧紧的布帘外面,只模模糊糊能听见里面人在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正是好奇又紧张地屏气凝神之际,忽然,一阵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啊——!!!”紧接着又是一声!
众人都纷纷大骇,差点也跟着叫了起来。
先前跑出去找刘老头结果得知被耍了一道的官差更是才刚一脚踏入黄芪堂的大门,这一声惨叫吓得他肝胆俱裂,立马朝着内室冲了进去。
内室里,白蔹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将取出的黑色指甲片和鬃毛放到一边,先前咬着粗布还能叫得中气十足的男人此时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他随即拿出药匣中的针线,对着身旁同样吓得也要晕过去的官差淡淡道:“缝合起来就行,出去吧,我自己来。”
官差满脸菜色地起身,他明明刚才就可以出去的,结果愣是看完了一整场开膛破肚,简直比杀人还要来得可怕。
恍惚间,他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去,外面的官差就目眦欲裂地冲了进来道:“小常呢!还活着吗——!!!”
白蔹手下行针的动作一顿,转过头去无奈道:“你再喊一声,那可就不一定了。”
窗沿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条全身漆黑的大蛇,它吞吐着猩红色的信子,说话间,已经慢慢探到了昏迷过去的男人身边。
☆、 第40章 小狐狸吹螺
官差们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等到他们拖着架子上昏迷的人眼神惊恐屁滚尿流地跑了之后。
白蔹这才摸了摸黑蛇的脑袋,假装生气道:“又吓人。”
黑蛇吐吐信子把脑袋搭在白蔹的肩上蹭蹭,白蔹这才轻笑出声,“好了,在这里乖乖呆一会儿,今天来看病的镇民有点多。”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把黑蛇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结果哪里知道黑蛇反而缠得更紧了一些,一动也不愿动。
白蔹只好无奈道:“带你一起出去也行,不过不可以胡闹,等到天黑了,我们到镇外面的林子里看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黑蛇嘶嘶了几声。
可惜由于它的存在,今日前来黄芪堂看诊的病人还是立时状似惊恐的鸟兽散了大半,不管白蔹怎么解释它不咬人都没用。
白蔹叹气,把胆子稍微大一些的病人看完之后,这才对着旁边抓药的姑娘道:“阿香,今天黄芪堂提早关门,我给你拿一叠糕饼回去吃吧。”
隔壁大婶家前来给药堂帮忙的小姑娘惨白着脸忙说不用,压根不敢看他身上缠着的大黑蛇,溜墙根跑了,哪里还有曾经那副听他说话时羞答答的样子。
白蔹再次叹气,对着缠在他身上的黑蛇道:“万一她明天不敢再来那可怎么办?”
黑蛇歪了歪脑袋,再次高兴地蹭上白蔹的脖颈,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明白。
趁着这会儿天色还不算暗,厨房里,白蔹把炖好的一大锅海鲜汤拌上米饭,黑蛇不爱吃热食,他把它的一份盛在盘子里凉着,然后自己蹲在门槛上吃得头都不抬,这么一天坐诊下来,有时候连茶水都忙不上喝一口,但是他依旧觉得小日子过得充实又温暖。
等到白蔹吃好,盘子里的食物也凉得差不多了,黑蛇兴高采烈地张大嘴,呼噜呼噜地就着他抬盘子的手,把食物全吞了进去。
随后黄芪堂的大门才被拉上,他们一边抚着肚子消食,一边慢慢朝着镇外的密林行去。
今日那两位官差大概是被黑蛇吓着了,抬着伤者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想起来要把凶兽的指甲和鬃毛一起带走,后来白蔹把它们仔细地收了起来,东西确实不像是出自铜铃镇附近寻常的野兽。
而且在救人的时候,他似乎还看到一丝黑色的气息缠在伤者的腰腹间,直到他把那人伤口切开,取出异物之后,黑气才算无处着落,彻底祛除。
会不会是随着海水浮上岸来的魔族?想想也有可能,铜铃镇其实距离东海很近,白蔹眼中闪过异样,如果真是魔族的话,这里只怕迟早要出大事。
等到真的走进了密林,黑蛇反而不愿缠在白蔹身上了,他们顺着樵夫踩出的小道,走上了一座小山包,这一路都没有看到什么飞禽走兽,但是正因为如此才很奇怪,四周实在太安静了。
就在这时候,原本乖乖跟在白蔹身边的黑蛇忽然竖起了身体,向着某一个方向发出了嘶嘶的预警声。
“什么东西?”白蔹沉下眼眸,手上翻出一柄短刀,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然而一股甘苦的药香却率先由黑蛇注视的方向被风夹带着迅速扑面而来。
白蔹向前几步,鼻尖微微动了动,顿时蹙起眉头道:“这是……黄老先生和黄管家?”他话音刚落,林子深处就极快地窜出了一条毛色不纯的土狗,而土狗嘴里还叼着几根颜色泛白的树枝。
土狗在看到白蔹和黑蛇的那一刻明显激动起来,它平日里其实非常害怕黑蛇,但是这一次,它得救了!
土狗向着白蔹冲过来的这一刻并未喊叫,因为它嘴里叼着它的主人。
白蔹顿时吃了一惊,那几根树枝可是黄芪堂药铺黄老大夫的原身!上千年的黄芪,修炼出人形以后被家养土狗叼着逃跑只怕还是第一次!
土狗到了白蔹身边后这才把嘴里叼着的黄芪根放下,但同时口中也发出了极恐惧的吼叫,像是要给他们示警一般,而就在它身后,竟然有一团黑色的雾气紧紧跟着弥漫过来。
这样阴森可怕的黑气……
白蔹脸色一变,确定是魔族无误,“小黑。”
黑蛇焦躁地抖了抖身体,在白蔹没有说出指示的情况下瞬间变作了此时身体的几十倍大,然后猛地向着魔气中心冲了进去,顺便一扫尾巴,再把白蔹和土狗都推出战圈。
黑气中打斗十分激烈,白蔹身上气息薄弱,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凭着声响判断战况,很快,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忽然发出惨烈的尖啸。
魔气停止蔓延的时候,小黑也沾着满嘴的鲜血慢悠悠地回到了白蔹身边,然后像是献宝似的把口中含着的怪物心脏吐了出来。
蛇的毒液腐蚀着那块有人头那么大的心脏,白蔹用短刀顶着心脏翻看了一下,然后走到黑气消散的地方,却只见那名作乱的魔族已经被小黑撕成了两半,上半身就如同烂泥一样糊在树干上,完全辩不出原形了,而下半身倒是还能看得出是一双类似人族的长着蹼的脚。
逃过一劫的土狗这才重新叼起黄芪,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看罢,再重新跑回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