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被他这么一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什么麻烦事落在他手里都能被他处理得妥妥帖帖的，但怎么说呢，是人就有弱点。他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那个死穴。
倒是何梁，他撩着眼皮看了季时一眼，才跟陆散说：“这么说，你又要在计都山那儿再呆上个一二十年？”
陆散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出何梁平静的话里潜藏的威胁，他连声音都带着笑意：“是啊是啊，还要在这儿呆上个一二十年呢，可真是麻烦透了。”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何梁眯了眯眼睛：“我听说，那叫林定的，想要一枚族令？”
坐在何梁对面的季时眼睛一亮，还未等陆散这边说什么就先接过了话题：“族令？他要族令干什么？建家族？嗤，家族是那么容易就能建的么？”
他才要继续再说些什么，那边陆散就投降了：“我还真的要在这儿呆上个一二十年，真脱身不出来啊，你们就饶了我这么一遭吧......”
季时得意地笑了，瞥了何梁一眼，就又对玉符那边的陆散说：“你自己说，你在我们这儿都讨饶了几回了？别的不说，就两样！我们结丹的结丹大会、结婴的成婴大典，你都没出现！你自己说说，你眼里可还有我们两个！”
季时越说越生气，到最后，都已经大吼出声了。
他旁边的何梁虽然还冷静，但眼底也是冒着火。只是他一向沉默惯了，也就没像季时那样直接爆发。
陆散收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压下那浮起的愧疚，看着分合卷舒，自由变幻的云海，再说话时语气前所未有的慎重：“对不起，是我的错。”
那边的季时沉默了下来。
“我们三人里，最任性的就是我了。对不起，让你们这么担心。”
陆散吐了一口气，眼底泛着柔和的光：“但你们确实，是我的家人。”
“因为笃定你们会对我包容，所以我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任性。”
“对不起。”
季时和何梁沉默地听着陆散的话，似乎能看见昔日那个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少年。
“所以说，我能一直这么任性，都是被你们纵的啊......”
说到最后，陆散的话里甚至带出了点叹息。
但那边一直安静的季时却忍不住骂出声来：“混账！照你这么说，那这一切都还是我们的错了！”
何梁瞥了季时一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陆散的话确实也没说错。
“就是你们纵的啊！”
他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季时整个人就爆了，他气得颤抖，浑身气息更是炸出阵阵爆裂声。
“你信不信！真惹怒了我，那林定，不，那林家，这一辈子都别想摸到族令！”
陆散惹恼了季时，但却压根不急，他看着远处的云岚，眼底的光芒更柔和，唇边也溢出了一丝浅淡舒畅的笑意。
他就那样笑着，然后很浅地道了声：“谢谢。”
这两个字可真是最有效的灭火器。他的话才出了口，那边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的笑意加深，像是觉得还不够一样，又很认真地说了一遍：“谢谢你们！”
季时没再作声，何梁挑了挑眉，扫了季时一眼，心下一声长叹，却接过话头：“你这么说，是有求于我们？”
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谁不知道谁？
陆散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干脆直接地承认了：“是啊。我刚听说了，林定他们要族令，我想着，你们能不能给他一块？”
季时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他坐了一会儿，再说话时，火气就已经没有了，但好气却还是没有：“你放心，一块族令而已，少不了他的。”
那边的何梁沉默着一张脸，但唇边却还是带着一抹很浅淡的笑意。
季时被他的视线看得很不自然，但他瞪了他一眼，就又跟那边的陆散说道：“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从计都山上下来？有你在，不说要建一个小小的家族，就是夺了一城做城主也使得。”
这算是嘲讽？这绝对是嘲讽了！
陆散却也只是讨饶：“阿时，我是真的脱身不得，要不然，早就下山去见你们了？”
他还很认真地数了数：“话说，我们三人都已经近两百年没见过了。”
最后，他还很有诚意地给自己剖白：“阿时，阿梁，我想你们了。”
听到这话，季时险些没能直接找上门来掐死他。
陆散就是过了两百年没见那也是那个陆散！
太招人恨了！
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得手，但季时还是恨得牙痒痒：“陆散！你也就是不在我面前。你要在我面前，我直接就掐死你！”
明明季时已经恨得不成样子了，但陆散却还是不住地撩拨：“可我就是不在那边儿啊。你要过来说不定还成，现在么，呵呵......”
季时已经气得就要脱口而出了，何梁却一个视线过去直接冰封了季时：“你想要我们去计都山？”
果然何梁还是何梁，一言中的。
“是啊，我脱身不得，你们不还是日子空闲么？不如就你们过来，我也好招待你们啊。”
季时直接反唇相讥：“你招待我们，你那儿能有什么，招待我们？别不会就是让我们餐风饮露吧？”
陆散却很正色地道：“绝对不会！阿时你放心，你们过来，就是我从此以后都要餐风饮露，也绝对能给你们吃好的喝好的！”
季时都无力了，只能扔给他两个字：“呵呵。”
何梁又一次点出个中关键：“你让我们过去，是真有什么事？”
陆散应了一声：“是有事。”
何梁和季时脸色都变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刚才所有的说笑打闹一扫而空：“什么事？不能在传讯玉符里说？”
陆散眼底柔光不变，笑意加深，但声音里却很惊讶：“怎么可能？不是你们想见我么？既然我脱不开身，那就只能让你们过来了。”
季时又干脆直接地扔给他两个字：“滚吧。”
何梁也已经很无力地保持沉默。
陆散仔细地听着自己两个兄弟在那边的动静，也没再玩了，直接说正事：“这一次的沭天秘境，你们都去一趟吧。”
何梁和季时对视一眼：“都去一趟？”
陆散很认真：“嗯，都去一趟。”
沭天秘境，据闻是天元界上古人仙混居时期的一块天地碎片，内中存有仙人的传承。
传闻是这样。
但沭天秘境出世至今已经有近十万年，这十万年里，符合条件的元婴以下金丹以上的修士进去了不知几何，可能平安出来的，每次也就有数的十来个。
季时皱了眉头：“为什么？”
阿散为什么就叫他们到里面走一趟？还是都？
陆散没瞒他们：“沭天秘境里，有你们的机缘。而且，这一次的沭天秘境算是难得的大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接近两界大战，在他的测算结果了，这一次的沭天秘境真的是难得的大方。
秘籍宝典、仙器灵宝、天材地宝。可以说，最后能活着出沭天秘境的，都是大丰收。
只是可惜了，这一次出现在沭天秘境的三生石，和林定无缘。倒是里面那个据说藏了很久的仙人传承，这一次却和林定有缘。
想到林定主修的《锻魂歌》，陆散也只能感慨。
“你怎么知道？”
季时几乎是脱口而出。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陆散有秘密，早在陆散筑基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但他们并不在意，因为陆散还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个陆散。
如今这么脱口而出，实在是条件反射。
季时几乎就要开口说些什么扳扯过去了，却听得陆散压得很低的笑声，还有他的一句话。
“因为，我还是陆尔啊。”
☆、第九十九章
“因为，我还是陆尔啊。”
静！极静！
陆散眼睑抬起，远望天际，那边风云跌宕，起伏连绵。
陆散看着这片风云，一边数着自己的心跳，一边静听着那边的动静。
而那边，季时和何梁已经怔愣在原地，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摒住呼吸，等着另一边的那个人的笑声，然后告诉他们，不过是想要跟他们开一个玩笑而已。
但他们等了很久，陆散那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何梁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找回自己的神智，脑筋快速转动：“陆散！”
连声音都是沙哑着的。
季时也回过神了，他扯着嘴角，拉出一个极度僵硬的弧度：“陆散，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陆散却还只是沉默。
季时和何梁又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等到陆散反驳的话，也只能沉默。
很久之后，何梁才又开口：“陆散，你是转世了的？”
季时也接了下去：“陆尔？是数万年前的那位陆尔道君？”
陆散这才嗯了一声，应道：“是。”
季时和何梁尽皆沉默。
“难怪。”
到了这个时候，季时和何梁已经想明白了。
昔日洗涤灵根的净灵天芝、和他们的道契合无比的宝典秘籍、种种保命的手段秘术......这些常人难得一见的东西，陆散就能轻易地拿到他们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