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长长的石阶蜿蜒而上,盘入云霄,看不到头——
炼心路
上玄宗乃剑修大派,所谓练剑先炼心,因此,除了灵根测试外这就是大选的唯一一项考验了。
而这道考验就是一直走一直走……走过炼心路、走到山顶,其内并没有幻境扰神,亦无猛兽侵袭,听起来似乎再简单不过,即使毫无灵根的凡人也不会被难倒,不外乎……爬山罢了,也就是这山比平常高些、里面还有些不伤人的剑气而已。
然而,岂不知这世上看起来简单的事往往才最是致命。
所谓一入炼心路,不见世百相。
一旦你踏进炼心路,便再也看不到旁人,亦看不到前路,仿若天地悠悠只剩下你一人一般。
寂寞,无穷无尽的寂寞。
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
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了一刻钟、一个时辰还是一天、一月、一年。
炼心路,是能逼疯人的。
历来,路上有多少人因为看不到目标停驻放弃在离山顶几步之遥外,又有多少人在无止尽的寂静与空白下发了疯。
只是,没有经历过,便不知道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此时山脚下的少年们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成为第一个到达山顶的人,好一试惊天、叫那高作云端俯瞰众生的仙人们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魔族撅了撅嘴,比比手指:我丑的时候你好看,我好看了以后你就丑了QAQ
神淮吊起眼角:你说什么?
小魔族连忙摇头:师兄最好看!
神淮似笑非笑。
小魔族:QAQ
☆、第11章 炼心路
此时,神淮正混在山脚下一圈半大少年中,他摩挲了下手中的玉瓶,微微感慨——那道人对他还真是没得说,竟连辟谷丹都为他准备好了。
倒不是辟谷丹多难得,实际上,辟谷丹这种东西别说是修真界了就是在凡人界也是常见,一块下品灵石就能买百八十瓶了。
但是如道人这般早已辟谷多年的高阶修士,竟能替神淮想到他在炼心路上的吃食,这考虑不可谓不周到,这份爱护心思亦不可谓不拳拳。
神淮颇有感触地把白玉瓶塞进怀里,才抬起头,看向前路。
这一看,他的脸上便不由带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来——
其实两百年前,这条路还不叫炼心路,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山路罢了,所不同者无非是它蜿蜒了些、漫长了些。
彼时,他与玄荥约战,三日三夜,从山脚打到山顶,又从山顶打到山脚,意气风发,剑气激荡,磨平了整整一条山路,笼罩着其上的剑气经久不绝,隔断空间。
踏上此路者为残留的剑气包绕,乃觉周遭一片虚无,不见旁人,不见日月,甚至不见脚下石阶。
如今,兜兜转转,这条路竟成了来考验他的一项测试,当真是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神淮摇了摇头,收起感慨,正欲抬步,忽然听到旁边二人窃窃私语声:
“你知道吗?这条路其实是上玄宗主纪念妖王神淮才修建的。”
“什么?怎么回事?这与那位妖王又有何关系?”
“哎呀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看这座山看起来像什么?”
另一个人抬头眯了眯眼,迷茫音:“像山!”
“……”对方狠狠跺了跺脚:“你看整个山体,两端飞起,山顶悬上,可不就像是个展翅的凤凰吗?”
神淮:“……”哪里像?没有一点相像好吗?不要玷污他的本体!
“哦——”另一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神淮:“……”
倒是旁人听得直皱眉,斜刺里,忽又有另一个声音插入:“休要哗众取宠、班门弄斧了,你那都是道听途说。”
神淮默默点了点头。
却听那人哼了一声,接下去道:“我告诉你们,我七大姑的八大爷可是给上玄宗做了一百多年的执事了,当年亲眼看到昔日妖王和宗主在此路上花前月下……”
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言有尽而意无穷:“这才……”
神淮:“……”
为什么他觉得这话听起来这么别扭,这么意有所指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恰在此时,山门大开,神淮收回心思——上路要紧。
他只皱了皱眉,便抛诸脑后,抬步上前了。
一踏上石阶,只觉周遭白茫茫一片,无声亦无象。
感受着周围熟悉的剑气,神淮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可惜手中空荡。
他的昆梧剑还在奄奄一息的神识里躺着呢,根本拿不出来。
神淮自嘲一笑,淡淡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说来,炼心路作为一道考验,对神淮来说可真是作弊地不能再作弊了。
他几百年悠长岁月,心性几经打磨,所历之劫不知凡几,更不要说还有好几年寂寞如雪的做蛋生涯了,如今这种程度的死寂苍茫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其次,虽说路上的剑气经玄荥改造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两人遗留的威压到底还在,越走便会越喘不上气来,然而对神淮而言就完全不会有这种影响了。
剑气有灵,比人更懂得分辨,自动护主。
只见神淮周身剑气不似旁地交缠混杂,而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股,一股凌厉的在内格挡一股高远之气于外。
如果玄荥在此,便会发现此间异样,可惜如今他还在宗主主峰洗剑池边,静观日月沧海、悟道求理呢。
而旁的什么长老护法,他们还没到能参透两人剑气的境界!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又也许是一天、两天,甚至是一年、两年,忽然——
眼前蓦地迷雾拨散,脚下长阶陡然起伏,化作绵延的山坡。
神淮微疑,莫非已经出了炼心路?
只是当他视线微移的时候,立刻瞳孔急剧一缩——
眼前是极尽熟悉的景致,淮山为界、黎水东绕、荼林做标——东方妖界。
只是往日的繁荣生机、万类自由的画面如今只剩满目疮痍。
荒野树丛,鲜血遍地、尸块堆积,几不见原样。
有那么一瞬间,神淮几乎忘却如今种种疾步过去,只是近在咫尺的场景就如海市蜃楼一般,永远碰触不到。
神淮忽地止住脚步,闭了闭眼,定住心神。
花非花、雾非雾、景非景,妖界尚在万里之遥,故而眼前诸般法相,皆是虚妄,一念定,万象破——
他再次睁开眼睛,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疏淡,只是——
之前的景象并没有随着神淮坚定下来的意志而消失,反而愈加清晰——
及目望去,是七零八落的尸体,黑熊被削掉了脑袋、长鹿半边身子一东一西、白鹤长翅染血、丹鸽丹顶断裂………
殷红的鲜血混着碎肉残骨汇聚一地。
尸骨几乎要堆积成山,哪怕是神淮也从没有看到过那么多尸体,那么多现出本体的妖族尸体。
天幕之下,一片血海,惟有一个身影依然矗立。
神淮直直地看着远处那战袍浴血愈加鲜红的人。
那是与当初神淮一般模样的人,只是他的眉眼看起来似乎历经沧桑。
他竖起玄黑的昆梧剑,一方素帕,细细擦拭,好像在完成某一项神圣的仪式。
腥风渐起,尸臭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人却恍若未觉。
擦完后,他收剑回鞘,缓缓弯下腰,伸出一只手,闭上了身侧死不瞑目的一只巨大妖族的眼睛。
那妖族身躯绵延起伏,好像山脉连环,只是昔日金光熠熠的鳞片现今却显得黯淡无泽。
神淮心一颤,黎栩!
他目光随着景象内的那个他动作,立刻看到了金龙旁的麒麟神兽,对方眼中的不甘怨恨几乎要凝为实质,连着抚了两次,亦未曾让他闭上双眼。
好像是死了也要守卫妖界,又好像是要睁眼看着敌方如何为他妖族万千生灵偿命。
最后,景象内的神淮叹了口气,收回手,对着麒麟说了句话,神淮看不真切,只是对方面容上的决绝是他从不曾有过的。
忽然,一把白色长剑疾疾而来,划破染血长空,勾勒出一道清朗的弧线,白衣翩然而下。
下来的是一个眉目异常秀丽的青年,白衣阵纹流转,无风自动,他疾步走向景象中的神淮,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歉疚。
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面露犹豫,不知和景象中的神淮说了什么,只是对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淡淡地笑着,他的笑容很浅很浅,似虚似幻。
最后,白衣青年终于停下了嘴,他上前一步,这时景象中的神淮却突然开口了,表情似自嘲似怅叹,不知说了什么,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对方,蓦地纵身一跃。
跳至上空,他化作一团巨火,好像远古的金乌,犹如第二轮红日高悬天幕。
红日膨胀,几乎燃烧了半边天空。
巨火吞吐,火舌肆虐,一片火海,焚尽了整片大陆、生灵涂炭………
景象到这里戛然而止,火海瞬间断裂成碎片,最后归于虚无。
神淮双眼直直平视前方,许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开始理智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