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可以。”容非瑾率先答应。
刘谌考虑了一会,想了想,早晚都得死,早死早托生,又看了看旁边的江慕之,咬了咬牙,心一横:“好,那就今晚。”
刘谌想,自己真是太够意思了,自己主动上战场,就为了给阿慕一个和学姐单独相处的机会。
于是,转头和江慕之说:“那阿慕,你和学姐在这里等我和纪宁忱,一个小时就好。”不等江慕之说什么,就跑到教练车的旁边了。
江慕之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刘谌转身离去时的瘦削背影,还有随风摆动的飞扬着马尾,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陪她们吃饭了……
她希望阿谌幸福不错,可为什么要搭上她自己?上辈子明明没有需要自己坐陪,她们也好好的在一起了,这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好多东西都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阿慕,坐吧。”容非瑾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
江慕之静默了片刻,冰凉的眸子定定地望了她许久,终于还是妥协了,修长的身姿缓缓移到了她手指指的地方,坐了下去。
事已至此,她自然只能顺从,她并不想坏了阿谌的好事,这一世的种种不同,让她不得不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就引发出一系列的不同来。
想来阿谌把她和容非瑾单独留在这,怕也是存了给她助攻的心思,果然如她所料,自己那日的“我不想要她了”没有在阿谌心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风一吹,就跟着散了。
看来要找机会,再和她们说一次了……
“阿慕……”容非瑾轻声叫道,心里有些慌乱。
江慕之的沉默让她更加清楚了对方这辈子想和她划清界限的决心,可她已经死过一次,上辈子死的时候,她都不愿意放手,更何况这辈子还是一个活生生的阿慕。
“你为什么……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容非瑾碧水潺潺的眼眸中写满了无措:“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容非瑾想,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阿慕知道,自己也是后世的那个自己,毕竟那些伤害都是她真真切切一笔一划划上去的,唐绵的死,是因为自己,阿慕的死,也是因为自己。
她知道,阿慕现在勉强自己,一半是因为心底对自己还残存了半分眷恋,不忍心那样对待自己,一半是因为她以为此刻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觉得不该迁怒自己。
若是阿慕知道,怕是现在根本不会和她虚与委蛇,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而是直接甩一句,我不想见到你,然后拂袖而去了……
江慕之紧蹙眉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容非瑾青春明媚的面容和小鹿一样清澈的眸子,压下了心底那无名的火气,莫名多了几分耐心,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反问道:“我有么?”
“没有么?”容非瑾委屈地问,“你看刘谌见到我都是一口一个学姐,可你呢?”
“不仅不叫我阿瑾,连学姐都不叫了,只有一个“你”字……”
第16章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才会这样对我。”容非瑾微敛着眼眸,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了一层阴影,阴影下面带着一望而知的黯然神色:“阿慕,假如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你可以直接说的,我可以改的……”
容非瑾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紧紧咬着自己的薄唇,生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唇齿打了个颤,就忍不住把她的心里话脱口而出,那她和阿慕之间,恐怕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心底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愧疚好像要把容非瑾淹没一般,她厌弃着这样的自己,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竟然利用阿慕对自己仅存的半分眷恋算计阿慕,可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和阿慕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明明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唐绵已经活了过来,自己也未曾结婚,阿慕因为她失去的东西也失而复得,她们之间曾经存在的一切阻碍都不存在,她与阿慕为什么还是不能在一起?
江慕之以为她是太过委屈,心底的愧疚也是直上心头,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眷恋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些。
她轻蹙着眉,神色复杂地趁着眼前这人低垂眉目时,仔仔细细地把她看了个遍。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如泼墨般的长发熨帖地披在身旁,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即便是心里盛满了委屈,此刻眼底也依旧是一片温柔。
为什么呢?江慕之想,究竟是什么,让这一片的温柔消失殆尽,变成那样的疲敝,那样的歇斯底里。
在容非瑾看不到的地方,她忍不住讽刺地笑了笑,她也想要这样问对方呢。
在那时容非瑾眼圈乌黑,整张脸都写满了疲惫,她不知对方经历了什么,刚想要安慰,却听见那人歇斯底里的一句“我不爱你了”的时候,她也想要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也想要说,我可以改的……
可那人有给过她机会么?一句“你害了我”让她的一切低声下气都烟消云散。
那此刻,年少的容非瑾,她凭什么呢?凭什么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把这些话问出口?她只是对她态度差了一点,没有好好称呼她,她就这般的委屈,那自己呢?自己被指着鼻子骂的心痛又有谁在意?
明明是对方背弃了她们之间的一世承诺,凭什么重来一次,自己还要捧着对方,小心翼翼地害怕自己因为过往的情绪而迁怒对方?
凭什么呢?
就因为这些还尚未发生,难道自己连厌弃的情绪都不能有了么?
江慕之死死地咬住了后槽牙,眼睛变得通红,好像想要吃人一样。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把这些话质问出口。
曾经的她是有资格说这些,可现在没有,现在的她纵使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满,也只能把一切憋在心里,上辈子已经过去了,明白这一切的人不在这个时空。
江慕之迅速地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容非瑾,只留给她一个瘦削孤独的背影,生怕再看见这张代表着自己一切悲剧的面孔,忍不住做出什么超脱自己控制的事情,苦涩地咽下了自己的所有情绪,眸色阴沉,低着嗓音道:“没有。”
天知道江慕之此刻是有多后悔,在最后见到刘谌的那一次,没有趁着还有个知晓的人在,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至少那时,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至少那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个活着的人什么都明白,那个夏天,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是我的错。”江慕之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声音清凉地好似深冬时节划过喉咙的凉水:“都是我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这样对你,是因为,我知道,我会害了你,就在不久以后,一年,两年,或是十年,我会害了你。”
害得你跌进了这阴沟,害得你成了人人喊打的变态,害得你迟迟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听话的儿女。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吟如诗:“都是我的错……”
说到后来,她的眼底竟然隐隐出现了几分晶莹。
容非瑾猛地站起了身,来不及掩饰自己眼里还未散尽的愧疚、伤痛和不敢置信,泪光闪烁,双目通红地看着江慕之的背影。她无比清晰地听出了江慕之的言外之意,也想起了那日自己的断绝之语。
她含着泪,迅速地摇摇头,哽咽道:“你怎么会害我,阿慕,为什么会是你的错?”
分明是她,害了阿慕的一生,害的她孤苦无依,潦倒半生,也是她,优柔寡断,摇摆不定,扛不住母亲的步步紧逼,背弃了她们之间的承诺……
容非瑾神色凄惶地上前了半步,眼里是悲是痛,紧紧地握住了江慕之的手腕,感受到了对方一瞬间不适应的战栗,喉咙里似是有玻璃碴子混着酸涩在缓缓前行,滚着血的痛意密密麻麻,倏然让她抽了抽鼻子,愈发哽咽。
你现在,就连我简简单单的触碰都这么厌恶了么?
“你不要躲我,不要不见我,阿慕,我什么,什么都可以改的……”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我会为你拥有对抗全世界的勇气,会努力说服我父母,会好好地遵守我们之间的誓言,只要你还要我……
可她的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无论她怎么承诺,阿慕都不会信她了,无论她多想好好待阿慕,阿慕也不会想要了,她的爱情,阿慕弃之如敝履,她的人,阿慕避之如蛇蝎。
容非瑾还记得,在阿慕死后的第三周,她头一次违背了病重的母亲的意愿,踏上了去安东市的旅程,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刘谌。
“你来干什么。”刘谌在家中站着,紧蹙眉头,眼中寒光如瀑。
“我想去阿慕住的地方看一看……”其实若是可以,她还想在那里住上几日,感受阿慕残留的气息。
“不可能!”刘谌眉头倒竖,紧紧地盯着容非瑾,眼中的厌恶呼之欲出:“那里谁都可以去,只有你不行。”
“她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能饶过她么?她生前过得坎坷,你还想让她死后还不得安宁?容非瑾,你们……你们相识一场,你就当行行好,放过她吧,当初你们在一起也是你情我愿,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就是她一个人的错了?”